第二十三章 桃花夭夭
原來李鼒那天說的話是真的。
公主配將軍,真不錯啊。我曾經也是公主......
我使勁晃了晃腦袋。他們都還沒成親呢,說不定李鼏只是受中原皇帝的聖旨所迫,說不定他對這個什麼常樂公主根本就沒什麼興趣,說不定......
哎,算了,現在不是該想這些東西的時候,李鼏人都還沒醒過來呢。
我隨便打理了一番,然後跑去李鼏的寢房,守在他的旁邊。
他臉上和胳膊上的紅疙瘩越來越多,嘴裏一直喊冷,汗又不斷地從額頭上冒出來,我只得一遍一遍地打濕毛巾給他擦着,一盆又一盆的水不知道換了多少次。
天花無葯可治,我每日給李鼏泡的藥水也只是減緩熱戰高寒和他身上的酸痛,以及最大程度地減少痊癒后留下的麻子。但是,能不能活下來靠的就是他自己了。
我記得阿娘說過,種痘可以避免天花感染到他人。因此這幾日裏,我給金吾院的人都種了一番,將痘痂研細,劃破肌膚,取一點塗抹其上,有的人可能會出現發熱的癥狀,不過很快便可治癒。那些被陳鬯安排在別的地方的人終於可以自由行動。
這下子大家都奉我為神醫了,突然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照例除了每日吃飯,就這麼一直守在李鼏的身邊。我每次都會給他講很多很多我在京城的見聞,或者今天又看到了什麼。凡是能說的,我都會一直跟他說著。
旁的人倒沒有我這般平靜,他們有的慌慌張張的,有的時不時來問我李鼏何時能好,我每次都會說,很快就好了,他很快就會好的。
很快是多久呢,我也不知道。但他是那麼多人敬仰的將軍,所以不管怎麼樣,他都一定會好起來。
夜闌人靜,重重帷幕之下隔了一層又一層,晚風從百葉窗吹了進來,我正欲起身去合上,李鼏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腕,幾秒過後又鬆了手。他眼睛一直是閉着的,唇色蒼白。
關窗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人影,那人影閃了幾下便不見了。一定是我這幾日太過勞倦,都開始出現幻覺了。
我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實在不知道講什麼了,我就給李鼏唱歌。
有家故思,子無歸期,子無歸期......
你為什麼要叫李鼏呢?其實我現在都還不知道你的“鼏”字怎麼寫呢,我所認識的帶這個音的字也不過蜜蜂的蜜,秘密的密,可是這兩個字太像了,不知道你的“鼏”是哪一個呢?
“鼎上覆巾......為鼎蓋......有儲祐國祚之意......”
彼時我已趴在他的旁邊入睡,只聽得迷迷糊糊的聲音響起,是夢裏的囈語嗎......
夜涼如水,皎潔的月光淡淡地落在金吾院,燭火漸漸燃盡,空氣里只餘一股藥味和清幽的香氣。
我醒來的時候李鼏還是閉着眼睛,身體越來越燙,高寒過去,只要熬過這最困難的熱戰,他就一定可以醒過來。
這些天不斷地有人過來探訪,中原皇帝聽說之後還特地批准李鼏這幾月不用進宮巡邏。來的人里有之前抓住我犯夜罪名的秦都尉,有李鼏的大哥李鼐,他長得和李鼏一點也不像,臉正眉濃的,一臉兇相,而且一來就問陳鬯:“二弟得的可真是天花?”
我只在一旁汗顏,這還能有假不成?
李鼐稍加問候了幾句便離開了,弟弟生了這麼嚴重的病竟然就這麼走了,人家秦都尉雖然長得也凶了些,但是好歹也會帶些補身子的東西過來。
李鼒就不一樣了,他慌慌張張地進到金吾院來,大老遠就聽見他喘着氣說:“我,我二哥竟然生病了,我大老遠從澴州的騎兵營里趕過來,二哥,二哥他怎麼樣了!”
他跑進來看到我就欣喜地握住我的雙肩,道:“小月月,你怎麼會在這裏!我二哥到底怎麼樣了!”
我被他晃得頭暈。
門口一個婢女突然道了一聲“蔡小姐”。
我和李鼒轉頭一看,一個身穿水袖長裙的女子從容優雅地進了來,雙眸似含了秋水一般晶亮晶亮的,翹鼻小嘴,膚若凝脂,好生漂亮!中原女子都是這樣如花似貌的。
李鼒轉過頭立馬放開了我,我見他那飄飄忽忽的眼神,白凈的臉蛋一紅,就不小心明白了什麼。
那女子見了李鼒便莞爾一笑:“小鼒,你二哥怎麼樣了?”
李鼒撓撓頭,面色緋紅,這才想到了病榻上的李鼏。
她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向我點了點頭,二人來到李鼏的身邊。
我對他們說:“高寒過去了,現在正是熱戰,只要熬過了這一關,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女子坐到床邊,伸出一隻手來撫上李鼏的臉頰,拇指輕輕摩挲着,眼神里含了說不清的憐惜之情。一個丫鬟遞過來濕毛巾,她便給李鼏細心地擦着汗。
這樣溫柔的動作讓人不禁疑惑起二人的關係。她不是常樂公主,那是誰呢?
此時陳鬯突然進來,朝二人作揖,然後向女子道:“蔡小姐,許久未見,蔡京將軍近日如何?”
她緩緩才啟唇道:“父親近日有要事纏身,不能來探病,書月代家父向各位問候一聲。”
原來她是將門之女。
病榻上的人忽然呢喃道:“月兒......月兒......”
女子秀眉緊蹙,李鼏緊緊握住她的一隻玉手,她柔聲道:“書月在這......”那聲音里好像有無數的柔情蜜意。她伸出另一隻手來為李鼏撫平皺着的眉頭。
李鼏安分了下來。
看着二人緊扣的手,我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打轉。李鼏的桃花開得可真旺盛。
我耷拉着腦袋出了屋子,站在日光下呼吸着新鮮空氣,差不多就要離開金吾院了吧。自從李鼏生病之後,我就日日守在他旁邊,好久沒出來看看這碧空如洗的晴天。
同樣耷拉着腦袋出來的李鼒和我互相對視了一眼,眼神里有些憂傷有些不知所措。那種什麼話都不說就知道對方心理的默契,我現在終於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