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宵禁犯夜
幾個月來的軍營生活已經讓我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
不過還有人起得比我更早。這不,陶三和小暖就已經在堂前打掃了。我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閑着,於是找來和他們手中拿的一模一樣的東西,學着樣子在地上打掃。
“這塊我們已經掃過了,星月姑娘不妨來潑水吧!”陶三在木桶里給我舀了一大碗水。
“好啊!我最喜歡潑水了!”臧胡有一種禮節就是潑水。我捧着木缽,將碗裏的水一下子撒了出去,水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線,落在地上后馬上就消失了。
“不......不是這樣子的,看好了啊。”陶三憋着笑又舀了一碗給我看,他抽出一隻手,稍微掠走一些水再撒在地上。
“原來是這個樣子。”我重新裝滿了木缽,開始勞動。
第一次做這些事情覺得新鮮有趣,但要是日復一日這麼做下去一定會無聊死。我直起身子來扭了扭腰,見他們兩兄妹都在非常認真地洒水。我腦子一轉,想到一個好玩的方法。
“小暖!”我叫了一聲,小暖便轉過來看着我,我掠起水就往她身上潑。小暖抹了一把肉嘟嘟的臉,也不服輸地朝我潑。
今天陽光正好,少女銀鈴般的聲音在空然幽靜的堂前響起。陶三也加入了我們潑水的隊伍之中。水花散開來被陽光抹上了一層層金輝,少年少女們的笑聲與蛙叫蟬鳴構成一曲。
“噔噔噔——”突然出現的師傅拄着拐杖,在地上用力地敲了三下,“不得玩鬧!”然後又笑盈盈地和旁邊一個拿着木盒子的老伯進了堂里。
真是性情古怪的老頭子。我朝他身後做了個鬼臉。
灑完水之後,小暖去後院洗草葉了,陶三和我背着藥箱子去大街小巷為百姓除災治病,說是為了積累經驗。陶三是這麼想的,我可不是。
一路上,陶三手裏都搖着串鈴,要是遇到請我們治病的人,我們就會停下,給病人把脈抓藥材寫單子,有錢的會給一些銅錢,沒錢的我們也不會強求。所謂“濟世救民”大概就是這麼個道理吧。當然我們能治的也只是一些小雜病,要是肚子裏長了個什麼瘤子,這可能就不是一個小藥箱子就能解決的事情。
我問陶三:“你既然走過這麼多路,那你知不知道金吾將軍一般在哪裏巡邏的呀。”
“讓我想想......將軍一般會駐守在北城門,因為那裏每天都會有很多商客來往進出,其他三個城門也有神武軍駐守。將軍一般不會在白天巡邏,但是晚間宵禁就會查得很嚴格,雖然戰亂結束了,可天下還是不太平啊。你問我這些做什麼?”他驚恐的瞪着我,“你不會是想......想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會心一笑:“放心,我才不會幹那些殺人放火的事呢。那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個方向走嗎?”
他拿出一張摺疊起來的地圖,張開來看,道:“我們經過的地方我都有標記,我們現在是往......南走!”
“知道啦!那我們分開行動吧!”還不等他回應,我已經往反方向跑去了。
“喂——你——”
我轉頭向他揮了揮手。
我從來沒有比現在還急迫地想看到一個人。藥箱子雖然重,但我跑的還是很快,腳底像是生了風一般。擠過人潮湧動的亂象街頭,我終於看到了遠處威武壯觀的城樓。街道兩邊的店面逐漸減少,從腳尖至頭頂有一股熱流在胸腔里翻滾。我說不清楚這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大概就像是大漠裏開滿了沙棘那樣吧。
他還是一身玄衣描着金邊坐在那匹棗紅馬上,但是他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緊蹙的劍眉下散發著兩束讓人有些不寒而慄的目光。一定是我看錯了。
我揉揉眼睛,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正思忖着不知道該不該往前走,上去打個招呼也好啊,可是有那麼多士兵守在城門,我還是有些不敢。
猶豫不決之時,李鼏發現了站在進入城門第一家店面旁的我。我眨眨眼,盡量讓自己笑得好看些,伸出一隻手準備向他打招呼,可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別過了頭,跟一旁的將軍開始說起話來,好像根本就不認識我一樣。我只好放下那隻無處安放的手,撓了撓脖子。
我耷拉着腦袋邊往回走邊想,他是不是不認識我了,還是裝作不認識我?那也沒有理由呀。
“我明白了!他一定是沒看見我!”那麼我就等到宵禁時間,他一定會來巡查的。我真是太聰明了,就這麼辦。
想到這裏,我開心地準備回到藥局,路上偶有遇到幾個讓我治病的我也耐心地給他們配好了藥方子。
突然一個長相古怪的老伯擋在我的面前,他劈頭就問:“姑娘可是有心上人?”
我驚奇的看着他:“你怎麼知道!”
那人撫了鬍鬚,笑眯眯地道:“嘿嘿,姑娘不妨花點兒時間讓老朽給你算算命如何?”
原來是個算命先生呀,今天心情好,我就姑且同意了。
我跟着他到了街邊一個攤上,他讓我在一個筒子裏抽出一支簽來,我就照做。他又看了看我的面貌和手相,道:“看姑娘眉宇生輝,天閣豐潤,定主乾坤之鴻福。然目下有不宜之氣,姑娘可是遭遇了家破人亡之事故?”
我只聽懂了他說的家破人亡,於是點點頭,問他:“先生你可幫我算算,我什麼時候才能遇到良人?”
他捏捏鬍子,皺着眉頭若有所思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所遇皆為良人,只是姑娘日後必定情路坎坷。得與不得,皆在一念之間。老朽告訴姑娘一句,這世上有些事,糊塗要比明白來的快樂。”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樂呵呵地笑着,這個算命先生雖然話多了點,但他說我吉人自有天相,那就是說明我將來還是會走向好的方向。
我給了他幾個銅板,又順便在街上買了幾根糖葫蘆,然後蹦蹦跳跳地回了藥局。
我發現師傅其實不怎麼管他這三個徒弟,他老人家整日不是出去看什麼戲曲,聽聽說書,就是和二三老友下下棋喝喝茶,日子過得可悠閑了。
陶三見我終於回來了,於是問:“你到底幹什麼去了啊。”
我嘆口氣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陶三無奈地搖了搖頭,我遞給他一根糖葫蘆,又對着正在洗草葉的小暖道,“小暖,我給你買了糖葫蘆。”
她喜滋滋地跑過來向我說了聲謝謝。
“師傅他老人家呢?”我問。
小暖回答:“師傅方才提着藥箱說是去給一位貴人治病。”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趁着小暖和陶三在洗碗筷,偷偷溜出藥局在街上晃悠。很久很久之後我的腿都走酸了,當一聲聲沉悶的擊鼓聲響徹在大街小巷,小販們很自覺地收了攤,過往的商客行人也逐漸減少。之前聽陶三說,上都以前是沒有宵禁的,新帝上任后才又開始施行。我覺得這個施行的真好。
等家家都熄滅了燈火,我一個人走在陰冷的街上,又有點開始後悔起來。我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本來天又黑看的不清楚,現在走得我自己也不認得了路。
我終於看到遠處有士兵手持火把經過的身影。我可不是來看這些士兵的。我偷偷扒着牆看那一隊隊人馬經過,脖子都伸出一大截了,還是沒有看見。
後背感覺被人拍了一下,我揮揮手道:“別動我,一會兒就好。”覺察到不對勁后,我立馬沖了出去。
“站住!別跑!”身後的士兵舉着火把窮追不捨,一片片火光突然圍繞在我四周。
其實我不應該跑的,因為我也沒做什麼虧心事。
但我還是被人押着到一個濃眉怒目的將軍面前,這個人看着特別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我想起來了,是當初在乾元關招兵的時候那個粗聲粗氣,脾氣暴躁的將軍。
他瞪着我,道:“晝刻已盡,你是沒聽到六百下閉門鼓嗎!根據《宮衛令》,你已觸犯犯夜罪名!笞打二十下!就地正法!”立馬有人拿來一條鞭子。
“等一下等一下!我我我,我是郎中,我是給人送葯去的,不小心迷了路。”我大喊着。
他冷笑了一聲,道:“送葯?葯呢!你當我是睜眼瞎呢吧!”口水從他的嘴裏噴了出來,眼睛瞪得又圓又大的,太可怕啦!
他又喊了一句:“給我狠狠地打!”
就在一個士兵要拿起鞭子的時候,熟悉的聲音響起:“慢着——”
李鼏騎馬而來,兇惡的將軍立馬垂首作揖,還不忘再一次揭露我的罪名。
李鼏對那人道:“不過是一個走丟的小姑娘,初次犯夜或可免罪,秦將軍不必如此動怒。”那人低低地應了一聲“是”后,便領着一隊人離開了。
只剩下我和李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