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如果真相太殘酷
根據從蘇桐那裏了解到的有限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揣測,在她心目中的葉蓁蓁,真的就是一個嬌生慣養的白富美,是被父母和男朋友捧在手心裏溺愛得根本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公主,在大學裏,工作里,她見過不少這樣的姑娘,天下太平的時候,誰都沒有她們過得愜意,可是一旦有事發生,尤其是當她們失去那些自己本來理所當然擁有的東西,小公主們就會從天堂跌落泥坑,一夜之間就變得什麼都不是。
而她們保護自己的手段,只不過是哭,大喊大叫,甚至自殘,就像嬰兒一樣,以為自己還是世界的中心,只要要求得足夠激烈,留能得回從前的一切。
楊子意從來都看不起這一類女人,她也有資格這樣想,因為無論是感情還是工作,那些人在她面前,往往也都沒有競爭力。
可是葉蓁蓁剛才那一句話,竟然就把她主動進攻的位置給消解了,她的意思非常明確:葉蓁蓁和蘇桐是一頭的,而她是外人,因此葉蓁蓁根本不需要嚴肅對待她的控訴,無論現在她說什麼,只不過是多管閑事。
四兩撥千斤,是教科書級別的應對,但楊子意認為這只是誤打誤撞,是被逼急了的發揮。
她現在打當務之急,是一定要讓葉蓁蓁相信她和蘇桐之間有不清白,惟其如此,葉蓁蓁自己和蘇桐,才會變得不純粹。
誠然世上幾乎所有東西都是不純粹的,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尤其如此,黑與白都非常罕見,唯獨灰色陰影覆蓋山水江川,亘古不變。
投資這一行,見到的人性是最真實的,因此要學習人性也最快,無論是光明的,還是黑暗的,如何觀察,如何鑒別,如何利用,都在其中。
楊子意一直都是好學生,她學得很快。
因此她在葉蓁蓁話音落下的幾秒鐘內便打定了主意,以堅定的聲音回敬:“他的事,現在都是我的事了。”
她出其不意拿出了自己最有力的武器:“對了,你不如回去看看蘇哥的銀行賬戶吧,最近公司情況不好,他追加了一筆投資,你應該知道他用自己掙來的錢做了什麼,是給你買房子過日子了呢,還是跟我一起投資了共同的事業。”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說得也是正確的:“你了解他的話,就會知道事業對他來說最重要。”
她加重了語氣:“我們朝朝暮暮工作在一起,都是這家公司的股東,他為我付出太多太多,葉小姐,不管你怎麼自我安慰,你不是他生活里最重要的人。”
葉蓁蓁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點頭:“我聽到了。”她保持着禮貌,甚至還說了再見才轉身離開,留下楊子意在背後注視着她的身影,唇邊露出了快意而恍惚的笑容。
葉蓁蓁拖着腳步走出四平,一直走出了創業園大門老遠,直到她百分之百確認楊子意沒有在她背後看着她,這才在街道旁邊一屁股坐下來,她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放在膝蓋上,把頭埋起來,在夏日的晚風裏,她一身一身的出冷汗,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捆綁起來了,不再供應氧氣,因此感到胸口窒息。
她拿出手機,給蘇桐打電話,現在說什麼,做什麼,統統都沒有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救她的,只有蘇桐的聲音,她必須要馬上見到蘇桐,要聽到他親口說出所有的真相,無論他怎麼說,她都會選擇相信。
可是如果真相太過於殘酷呢?她會不會選擇接受,又能不能原諒呢?
葉蓁蓁一時間沒有餘地去想這麼長遠,她的手顫抖得厲害,像提前四十年發了腦溢血似的,耳中聽着電話鈴聲在那邊響,一遍又一遍。
就是無人接聽。
一遍又一遍,無人接聽。
她茫然地抬起頭來,看着車水馬龍的街道,下班高峰期,車子磨蹭着向前,車上坐着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也有自己的去向。她呢?她現在去哪裏好?
在街邊坐了很久,直到夜幕即將降臨,一輛出租車剛好就停在她面前,有人下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就走了,葉蓁蓁鼓起勇氣站起來,拉住了那扇車門,用干啞的聲音向司機說出了家裏的地址。
那些菜還好好放着,早就涼了,早上晾的衣服搖曳在陽台上,葉蓁蓁失魂落魄地進了門,連鞋子都沒脫,轉了兩圈,接着她打開家裏的電腦,登錄了蘇桐的網銀。
賬戶餘額,0。
賬戶明細顯示,將近五百萬的存款,一筆筆匯往了四平,就是上個月發生的事,和楊子意說的分毫不差。
葉蓁蓁頹然坐在電腦前,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想起自己前幾天還拖着蘇桐去看傢具,總是這兩個月房子就要開賣了,又是現房,裝修的事情要提上日程才行,不然那些好的裝修公司太多人搶,臨時排期根本就排不上,蘇桐全程不怎麼說話,她沒覺得有什麼異樣,反正跟家裏有關的事,蘇桐一向都是聽她的,他總是說自己的意見有沒有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女朋友開心。
這句話配合現在的銀行賬戶餘額來看,突然變得何等可笑。
她跌跌撞撞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抓了一個枕頭壓住自己的臉,一時間她也哭不出來,因為恐懼與震驚太強烈了,大腦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
從萬邦辭職。
楊子意,那個熟悉的號碼,那些被刪掉的對話。
買婚房的錢拿去投公司。
都!沒!告!訴!我!
每一件事,都顛覆了葉蓁蓁對蘇桐多年的認知,多年的信任。
信任無形無感,縹緲不堪琢磨。
信任又難以累積與建設,有時候需要一個人付出畢生的努力,有時候需要一個人完全犧牲自己。
而要打破的話,只不過一擊就足夠了。
葉蓁蓁在家裏像個植物人一樣無聲無息的躺着,她感覺不到餓和渴,也感覺不到自己嘴唇乾燥,臉色蒼白。手機在旁邊放着,她全副身心都在屏息等待,等待蘇桐打回電話給他,等待一個至少可以讓她有所反應的信號。
但夜色一直深下去,等待的卻一直沒有來,最後當鈴聲響起,她連滾打爬接起來時,發現是唐洛,告訴她十五分鐘之後車子就到門口,讓她看着時間帶上行李去小區門口等。
大少爺顯然為巴黎之行而興高采烈,噼里啪啦自己說完就掛了,根本沒注意到葉臻臻機械的應答有什麼異樣,等上車了,一看她那個臉色,兔子一樣的紅眼睛,亂蓬蓬的頭髮,知道的是出差,不知道的以為她要去偷渡呢,跟平常上班的時候講究起來的樣子簡直天差地別,就知道不對了。
他馬上問:“怎麼了?”
葉蓁蓁又鼻子一酸,但唐洛可不是蘇桐,對女孩子的眼淚一點都不耐煩:“得得得,好好說話。”
葉蓁蓁擦了一把鼻涕,什麼形象都不顧了,真沒把唐洛當外人,本來覺得這是私事,有心想不說的,但唐洛再多問一句,她的苦水就全倒出來了。
饒是這樣,她也不願意把蘇桐說得像個小人,楊子意的部分就略過了,光說蘇桐從萬邦辭職不告訴她,又把家裏全部的錢拿去開投資公司,也不告訴她,越說越傷心,拉不下臉在唐洛面前嚎,還得忍着眼淚,斷斷續續的說得很辛苦。
結果唐洛聽完不以為然:“多大一件事?”
他以實際行動詮釋什麼叫做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買房子全款要多少錢?讓我媽給你唄。”
葉蓁蓁瞪他:“胡說。”
唐洛覺得自己一點沒胡說:“你去跟我媽說她肯定也是這個態度,而且會說最好買個大一點兒的,不然住起來不舒服,她最討厭小房子。”
葉蓁蓁嘀咕:“小唐總!這是一碼事嗎??”
她悶悶不樂看着窗外:“他以前什麼都跟我說的。”說完就發起呆來。
這句話簡簡單單的,卻透着昨是今非的凄涼,讓唐洛都嘆了一口氣,他於是問了一句關鍵的:“你男朋友呢,沒跟你解釋?”
葉蓁蓁搖頭:“可能開會去了,打電話不接。”
唐洛不以為然:“開到這個點?什麼會?在別人床上開的會嗎?”
葉蓁蓁給他氣死:“說啥呢。”她本能的還是要為蘇桐爭辯:“他說開會就是開會去了,開到這個點兒也很正常啊。”嘀嘀咕咕的:“我們自己開會不也會開到這麼晚。”
唐洛瞅着她,拖長聲音:“行嘞,你願意這麼想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