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巾來襲
大漢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孟夏四月中旬。
青州濟南國,歷城黃河渡口,天剛麻麻亮,便有一群百姓在此等候過河。
一艘渡船從對岸緩緩駛來,到了近處卻令在場百姓嘩然一驚,只見渡船上滿是箭矢,船夫不見蹤影。
眾人正在慌亂間,船舷突然伸出一隻血手,掙扎爬出一個背後中箭,滿身是血的人,沙啞着聲音叫道:“某乃齊河丁口亭長,速報縣尊,黃巾賊兵萬餘人從平原國而來,昨夜已經攻破齊河城……”話到這裏戛然而止,沒了聲息。
……
歷獄。
獄中陰冷,各號監鼾聲四起,犯人依偎乾草熟睡,驀然聽到廊間響起嘈雜的鑼聲,驚醒了犯人。
一個黑粗兇惡的獄卒急敲着鑼,敞着嗓子吼道:“你們這些殺才,快都給某起來……”
犯人們不知發生了何事,紛紛起身,就聽獄卒又道:“縣尊有令,獄中一應人犯,皆分發兵器,急赴城牆守戰,若殺賊立功,可赦免其罪!”
犯人聞言不免驚詫,眾人忙圍着鐵柵欄七嘴八舌的問。
獄卒黑着臉也不回應,只是挨個打開號監,將犯人蠻橫的推攘出來,有枷鎖鐐銬的也給解開,一股腦的趕了出來,若有腿腳慢了的人,免不了鞭抽腳踹。
輪到甲字號監,獄卒卻一改剛才的兇相,躡手躡腳的打開監牢,朝裏面一個正在熟睡的身影望了一眼,陪着小心道:“劉大兄,快醒醒,外面出了大事了!”
毫無動靜。
獄卒咽了口唾沫,又正待喚說,忽然見裏面的人動了一身子,不悅道:“大清早的擾人清夢!”
獄卒身子一顫,忙低聲道:“黃巾賊來犯,齊河縣昨日已經被攻陷了,縣尊令我等釋放囚徒,充實軍隊,守戰備賊,大兄莫要令我為難。”
話音未落,那人翻身坐起,露出了眉頭緊皺的清癯臉龐,十八、九歲的年紀,雖身着囚服,蓬頭垢面,仍難掩身上的桀驁凶氣,獄卒卻不知道他的內心已經翻江倒海。
黃巾賊,原來這是東漢末年。
劉燁心中嘆了口氣,恰逢亂世啊。
他穿越而來已經一月有餘了,只是受原主牽累,一直被羈押在暗無天日的監牢中,只能從牢頭、囚犯的口中套一些話出來,知道當今是漢家天下,天子姓劉名宏,年號中平,其餘一概不知。
不過現在都清楚了,東漢末年黃巾起義,群雄逐鹿,三國鼎立,正是後世史書津津樂道的時代。
劉燁苦笑一聲,別人穿越都有金手指,他卻什麼都沒有,不過附身原主的身世倒與劉備相似,都是沒落漢室宗親,不過兩人的際遇又大不相同了,劉備好歹心懷大志,有族中長輩供養求學,拜名士盧植為師,結識的都是日後的梟雄人物。
而劉燁從小仰慕的是劇孟、季布等豪俠人物,好任俠使氣,以武犯禁,是濟南國略有薄名的遊俠兒,這次就是因義氣刺傷友人的仇家獲罪下獄,放在現代的說法,他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社會混混。
獄卒見獄中囚徒都已經走空,只留下劉燁一人,忙作揖求道:“劉大兄,快些出來吧,縣尉派人在外面點名造冊,若是出去遲了,怕你我都要吃罪不起。”
劉燁知道獄卒為何這麼敬畏他,倒不是因為宗族勢力,歷城劉氏雖也是人丁眾多的豪強,但劉燁不是宗族強支,父母早亡,在族中沒有借力的地方,能讓獄卒敬重三分,反而是遊俠身份。
作為濟南國聲望不菲的遊俠,濟南國的遊俠少年中願意為他效命殺人的為數不少,因此獄卒也得尊稱大兄,不敢與之為難。
劉燁沒有讓獄卒為難,他這一個月在監牢早就憋屈壞了,能有出去的機會自然不會錯過,便穿起草鞋走了出去。
出了牢門,劉燁便感受到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只見周圍滿是身穿赤色禪衣戎裝,身披玄甲執戈的官兵,囚徒們噤若寒蟬,列隊等候,正有數人挨個詢問囚徒,登名造冊。
劉燁不敢造次,快步走向隊尾站定,靜候等待。
很快輪到劉燁,這是個漢軍隊率,三十餘歲的年輕,黝黑的刀子臉,滿臉精悍之氣,見着劉燁后,冷眼掃過,喝道:“報上姓名年歲,家住何地,身有何罪,會使刀劍嗎?”
劉燁作揖,如實道:“劉燁,字玉卿,年十八,家住玉符里,因打傷城東裴氏子弟獲罪。”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道:“弓馬嫻熟,刀劍俱精。”
隊率聞言,不由得深深地望了劉燁一眼,嘖嘖稱奇道:“原來你就是劉玉卿,早聽聞你大名,聽說裴氏大婚當日,你獨自一人打上門去,打傷了數十人,可確有其事!”
他心裏委實驚奇,這件事在歷城鬧得沸沸揚揚,裴氏是歷城的豪強大戶,被人打上門去傷了數十人,可謂是顏面盡失,他本以為能做出這等事情的人勢必是孔武雄壯的漢子,卻不曾想會是個貌不驚人的少年郎,不免心有質疑。
劉燁不敢有絲毫得意,訕訕道:“這事確實是燁所為,慚愧,慚愧。”
隊率執筆在竹簡書寫記錄,臉色卻緩和了幾分,道:“你武藝不俗,正好立功贖罪。”
登名造冊完畢,官兵將囚犯帶去校場,領取兵器衣甲,劉燁看到不僅是囚徒,還有很多身着粗布葛衣的丁壯也被官兵帶來,分發兵器后,編列成軍,他放眼望去,校場上大致有一千多人,以大漢軍制,剛夠一部兵馬。
劉燁領了一件不甚合身的布甲,套在身上總歸能提防暗箭,在選擇兵器的時候他猶豫了片刻,原主劉燁曾拜青州的劍術名家為師,善使刀劍,能敵十數人。不過前世他是八極拳神槍李書文的嫡傳徒孫,武藝也不俗,善使大槍,昔日在現代冷兵器只能強身健體,沒有實戰的機會,現在即將身處戰場,不免想以大槍來一試身手。
最終還是選了個趁手的長槊,不得不說此時漢兵的武器很雜亂,長兵有戈、矛、鎩、戟、槊,短兵有刀、劍、手戟、短矛、手斧,囚徒們雖裝備兵甲,可看上去仍是烏合之眾。
劉燁端着長槊比劃了幾下,逐漸找回了昔日習練大槍的精氣神,這時耳邊忽然有人湊過來道:“劉大兄,可還記得小弟。”
劉燁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提着環首刀,獐頭鼠腦的低矮漢子正朝他諂笑作揖,他稍一想,對這個漢子沒有印象,皺眉道:“你是?”
低矮漢子臉上露出失望神色,道:“大兄,前年東坪山來了一夥山賊,劫殺了東平里的侯勝,你曾號召本縣遊俠前去剿殺山賊,當日我也去了。”
劉燁恍然,這件事確有其事,東平里與玉符里是鄰村,侯勝早年常跟着他玩耍,後來侯勝成家,來往於青州歷縣做商販為生,被東坪山的山賊劫殺,他氣恨不過,帶着一眾遊俠蕩平了東坪山,還被縣令嘉獎了幾千錢,不過他對這個漢子仍舊沒有多少印象,笑道:“想起來了,承蒙兄弟當日襄助,未問兄弟高姓大名?”
低矮漢子臉色驚喜,作揖道:“大兄叫我武德便好。”
劉燁點頭,這時校場響起了凄厲的牛角號聲,眾人按劃分的部曲,分往四面城牆奔去。
劉燁等囚徒組成的隊,被指派到東城牆,這裏的城牆稍破,地勢也較低矮,囚徒們不免抱怨,劉燁卻不聲不響,從城上往下看,不過二層樓高,確實給不了守方多少信心,他目光機敏的掃了一圈,學着官兵老卒的樣子,躲在一個城垛後面,抱着長槊曬起了太陽,舒服的直哼哼。
日過午後,城牆上的守軍從最初的戒備變得有些渙散,大家都交頭接耳的議論着,討論着黃巾賊的人馬有多少,賊首是誰,官兵有沒有援兵,城牆能不能守得住,人心惶惶不定。
忽然,城牆上有人驚叫道:“快看!”
守軍紛紛圍在城牆一看,只見一個飛騎朝城下狂奔而來,大家都知道這是縣尉派出的哨騎,哨騎嘶聲力竭的吼道:“賊兵距城還有三里!”
城牆上倏然一靜,隨即嘩然,守軍上下都迅速的忙碌起來,弓手搭箭上前,緊張兮兮的望着城外,烏合之眾們的囚徒,也都抿着嘴唇,握緊了兵器,等待着大戰來臨。
“爾等聽從軍規:臨陣退縮者、拋棄軍械者……斬!”隊率按劍巡城,肅聲宣讀軍規,每念一條,便敲鑼一聲,守軍上下俱都心中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