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你回鄉去吧
“小姐,你醒了?”
日近半晌,柳婉兒暈暈沉沉的醒過來,未來得及從床上坐起來,何大已經捧着剛打好的熱水進來了。
看到柳婉兒神色雖然沮喪,卻已經不再像昨日那般的如瘋如魔,心裏也寬慰了一些。
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愁沒柴燒。身體如果垮了,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經過他昨日的勸說,再加上這長長的一覺睡醒,柳婉兒顯然情緒穩定了一些,至少不在說一些絕望的話。
“小姐,你先洗漱一下吧,眼看到中午了,我出去買些吃的帶回來。”
再看一下柳婉兒的神色,覺得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何大轉身掩門退了出去。
四肢無力~
柳婉兒搖搖晃晃的從床上起身走過去,洗臉,拿起桌上的熱茶喝了一口,又轉身坐回到床上。
剛剛睡醒的朦朧困意漸漸消散,意識清醒過來,看着收拾的整整齊齊的房間,和桌上尚余的熱茶,心中一陣暖流淌過。
隨父進京,之後父親去世,獨自漂流。
現在這個世界上,也許,何大是唯一一個真心帶自己好的人了吧?
可惜……她今生註定只能負他了。
以前,她從來把他當下人驅使,以後,她也註定無法和他走到一起。
造化弄人啊!
她感激何大,但不會同情,紅塵世上,紛紛攘攘,每一個人都是命運的奴隸,各自爭睹而已,誰又能逃得脫呢……
視線抬起,窗外綠樹成蔭,在她眼中只看到了黑白兩色,矇著塵埃。
這座皇都變得陌生了,從未有過的陌生,比她第一天來到這裏還要讓她感到陌生。
為什麼,這一切會變成這樣?她明明是有彩凰命格的人!
彩凰?
對!
寒冰大師說,她是彩凰降世!
古語有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她怎能蜷縮在一個小小的牢籠里唉聲嘆氣?
寒冰大師消失了,但是他的話她深信不疑——畢竟,在她小的時候,就有算命先生說過,她有鳳凰的命格。是一個可以高棲梧桐的金鳳凰。
“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柳婉兒心中默念着,她現在的狀況已經夠亂了吧!難道光明就在一個距離她很近的角落裏,等着她走過去,守的雲開么?
“吱~”房間門被推開,何大滿臉欣喜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小姐,我買了你愛吃的煎餅果子和驢肉火燒,還熱着呢,你趕緊吃一些吧,味道肯定不錯!”
味道確實不錯,何大很了解她的口味。
“何大,我們的錢不多了吧?”很淡的,很淡的,柳婉兒開口問道。
“錢……小姐,這個你不必擔心,還有很多,夠我們用一陣子的了。”何大眼中閃過一絲窘迫,瞬間消失。
“你不用瞞我了,”柳婉兒一邊進食,很平靜的語氣飄口而出,“離開將軍府的時候,我們的錢就不多了。”
她雖然自小養尊處優,不知柴米油鹽,在下人面前也一向傲慢,但是當前的情形也還算了解。
畢竟這兩個月經歷了太多。
“小姐,你……”
何大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小姐此刻竟然如此平靜,如此淡然,好像一湖清水,不起波皺,不盪漣漪。
這太不正常了!
“我沒事。”柳婉兒很優雅的輕拭嘴角,頻眸之間恢復了高貴雅緻,宛若一個精雕細琢的美人。
她本來就很美,又經過長期的學習訓練,舉止之間的美感盡顯無疑。
“小姐,你知道昨日在街上救咱們的是何人嗎?”為了替柳婉兒轉移注意力,避免再想起傷心事,何大說起了在街上聽到的傳聞。
“是何人?”柳婉兒淡淡的問。
本來也沒指望柳婉兒應話,聽到反問,何大一時之間有些欣喜。於是把聽到的消息一股腦倒了出來。
傳言七王爺漢銘度昨日晚上巡城,撞見了歹徒行兇,已經讓手下侍衛連夜通知大理寺,嚴加盤查。
雖未指明綁架一事,但是通過地點分析,顯然救他們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七王爺漢銘度。
七王府,七王爺,看來昨晚騎馬的白衣人所言為真,他真的是七王爺漢銘度。
“這個七王爺不僅儀錶堂堂,而且武藝高強,魄有俠義之風……”
何大滔滔不絕,柳婉兒閉口不言,只是盯着何大的臉,認真的聽他說完。
緣來緣去,緣盡緣滅,好歹主僕一場啊。
“何大,吃完這頓飯,你就帶着這個,回鄉去吧。”柳婉兒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遞過去。
“小姐這是何意?”雖然不明所以,何大還是很恭敬的接過柳婉兒遞過來的東西。
打開一看,眼前一陣恍惚,只見布帛上清秀的字跡每一筆都工工整整,看得出來寫字之人心境毫無波瀾。
“……父親去世,柳家下無男丁……僕人何大,盡職盡忠……今委託產業,餘人不得有異……”
布帛裏面,還包裹着柳老爺生前佩戴的身份信物。
顯然柳婉兒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噗通~
“小姐,小姐,”一聲響,何大跪倒在地,拉住柳婉兒的衣袖,“大不了咱們從頭再來,你萬萬不能想不開啊!”
怪不得,從他買飯回來,就覺得小姐表現的異常的平靜,原來……
何大聲淚涕下,哀求不止。
柳婉兒難得一次沒有甩開被何大拉住的衣袖,視線穿過窗子,靜靜眺望着近在遲遲的皇城。
這道牆,擋住了她一生的夢啊!
“何大,我並不是要尋死,你起來吧。”
何大聞聲擦乾眼淚,“那,小姐,你這是……”
“你隨父親背井離鄉,又對我百般照顧,這張布帛就算是我們柳家對你的一點補償吧。”
並非尋死?何大走了,柳婉兒孤身一人在這皇都,又能有什麼生機?
“小姐,我不走,我不要什麼財產,我只要陪在你身邊!”何大把手裏的東西放回桌上。
沒有了小姐,守着再多錢有什麼用?
“小姐,你到底要做什麼?你不要嚇唬我。”
到底要做什麼?
呵呵?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視線盡頭的那堵牆,她必須要進去。
這條路,她已經走了太長,太久,如果不能走向輝煌,那就走向毀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