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沙河畔

第1章

大河之水天上來，滔滔濁浪日日向東，千古不悔。

“八百流沙河，三千弱水深，鵝毛浮不起，蘆花見底沉”

河邊立着一塊石碑，石碑腹心有四行小字，在石碑頂端還有三個篆字——流沙河。

一個灰袍僧人立在石碑前，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他的名字叫做陳玄生，前世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女孩而溺死河中，本以為生命就此終結。不料靈魂卻穿越到這個世界，重生在一個和尚身上。

這和尚法號聽雲，出身長安城外一座小廟，也不知怎麼會事，一心西天取經，從長安翻山越嶺，直到今日走到這條大河前。

而這條河喚作流沙河。

自己這一世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那唐三藏本是佛祖座下金蟬子，因為佛祖說法時不認真聽課，被佛祖貶下凡塵，歷經十世修行，前九世走到流沙河便被吃了，化作九顆骷髏。

直到第十世，才有五行山下收心猿，鷹愁澗中得意馬，有天蓬元帥、捲簾大將相助，暗中又有諸天神佛相佑，一路降妖伏魔，直到修成正果。

陳玄生上一世籍籍無名，這一世也沒什麼太高的要求，如果能修成正果，在靈山混上一席之地，他也算心滿意足。

只可惜沒趕上好時候，自己並非金蟬子十次轉世，而是前九世中的某一世，至於究竟是哪一世，他現在也無法確定。

等待他的並非靈山正果，而是死路一條。

剛上線就要領盒飯，對於目前的局面，他也是十分無語。

正這時候，流沙河上無風起浪，從驚濤駭浪中漂出一支竹排，上面有一撐篙的大漢。

赤發藍臉，猙獰相貌，脖子上掛着一串骷髏，仔細數來，共有八顆。

一邊撐篙，一邊放聲長歌：

“性本疏狂愛殺人，不敬仙佛不禮神，昔為凌霄殿前客，今朝來渡有緣人。”

漸行漸近，那大漢衝著和尚喊了一聲：

“和尚，可要過河？”

一道涼氣直衝陳玄生天靈蓋，嚇得差點倒跌在地上。反應過來后，他立刻轉身逃跑。雖然也知道自己肉體凡胎，逃不得多遠，但眼下也顧不得考慮太多，他幾乎是憑本能做出反應。

那大漢愣了愣，雖然不知如何狀況，可冥冥中有一種感覺：劇本好像不是這麼寫的。

心中升起一股惱怒，他忽然顯了本相，身高百米，眼大如斗，獠牙外翻。運神通興起大浪，捲來河邊幾個逆旅之人到口中，嘎吱嘎吱嚼着。

準備再用神通，去追那逃走的和尚。

這時候天邊飄來一朵白雲，雲上有一位仙人。兩縷垂髫，身背雙劍。目光瞥到這裏，皺起眉頭，眼底露出厭惡之色。

河妖正吃得過癮，抬頭忽然看到這一幕，忙收了本相。駕起一道水浪升至半空中。

“不知木吒尊者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尊者恕罪。不知尊者到此處所謂何事？”

這仙人不是旁個，正是觀音座下惠岸行者，李天王的二太子，背景硬得很。所以河妖才不敢怠慢。

木吒來到此處，是奉了觀音之命，來此地接引金蟬子靈魂，送他進入輪迴，轉世投胎為唐三藏。之後，西行大計便要拉開。這是五百年前便定下的事，只不過，這等重要的事並非誰都有資格知道。

他在雲彩上等候許久，卻沒等到金蟬子的靈魂，方才降到半空中看看此地情形。

“你可看見一個和尚？”木吒冷冷道。

河妖點點頭。

木吒眼前一亮：“他現在何處？”

河妖道：“在下正要追趕，恰逢尊者仙駕至此，某不敢失禮。”

“……”木吒。

木吒心情有些焦躁，觀音法旨，言出法隨。說是金蟬子今日死，今日便要見到他的靈魂，具體時辰都是說好的，一時一刻也不能出差錯。而違抗法旨的代價，根本不敢想像。

想到這裏，木吒心底湧起深深的寒意，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河妖不知眼前的狀況，開口道：“啟稟尊者，在下有一事相求。某昔為凌霄殿前捲簾大將，因失手打破琉璃盞，被貶到流沙河為妖，每七日還要受百劍穿心之苦。如今已將近五百年之數，能否煩請尊者幫忙問問，我什麼時候可以脫離罪身，官復原職？”

木吒本欲去追趕金蟬子的轉世，對於河妖的話，自然不放在心上。可忽地轉念一想，想法又有了改變。

命中注定金蟬子今日該死，但誰殺他都無關緊要，只是不可死在自己手中。眼前這河妖，豈不是送到眼前的勞力，正好令他坐這劊子手的事。

想到這裏，他板起面孔。

“你既然是戴罪之身，我眼下正好有件事要你去做，是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木吒道：“你隨我一起找到那和尚，結果了他的性命。”

河妖想了想道：“尊者法旨，在下自然不敢違抗。只不過，玉帝有命，不許我離開流沙河方圓百里。”

木吒冷哼一聲道：“什麼話，天大的事有我替你擔著，你把這件事辦妥了，不僅免了你利刃穿心之苦，官復原職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

河妖眼中一喜，雙手抱拳道：“一切全靠尊者提攜。”

二人說好這件事，各駕雲頭，向陳玄生逃走的方向追去。

……

且說此時此刻的陳玄生，仍在沒命向前狂奔，口中呼哧呼哧喘氣，胸膛像炸開一般。即便如此，他仍不肯停下，直到力氣耗盡，一頭扎倒在地上，再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倒在地上的他，一面平穩呼吸恢復體力，一面分析眼前的狀況。

也不知沙和尚只是把自己當做一頓裹腹的血食，還是會沒命的追殺自己，不吃了自己誓不罷休。假若是後者的話，自己一介凡夫俗子的確沒資格做昔日捲簾大將的對手。

這是一個神佛與妖怪的世界，自己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來，必須儘快成為其中之一。

陳玄生仔細搜尋聽雲和尚的記憶，卻發現除了幾卷佛經外，沒有任何修行法門。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只不過是一個飽讀佛經，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和尚。

情形有些糟糕吶。

自己必須先保證能夠活下來，然後儘快找到一種修行法門，讓自己擁有自保的力量。

陳玄生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舉目四望，天色已經徹底黑透。

繼續往東走吧，先活過這一劫，才有想其他事情的可能。

他這個時候，已察覺到這個世界與前世世界的不同。漫天繁星，一草一木，乃至周圍的空氣，其中似乎都藏着一些奇怪的物質。

吸入體中，便覺四肢百骸如乾涸的土地得到滋潤一般——至少，在前世自己沒可能這麼快恢復體力。

他在空中揮了揮，恍惚要抓到些什麼，結果自然一無所獲。

他看着空蕩蕩的手心，在前程未卜，明日生死不知的關頭，臉上忽地掛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似哭似笑。

“當真是個奇妙的世界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