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相煎(本是同根生)
第71章相煎(本是同根生)
程老太太回頭示意李丹若,李丹若往前,側身坐到竹榻上。
程老太太嘆了口氣,“這一路上,我一直擔心這個,唉。”
“我和五郎也想到了。”李丹若神情平和,“既是這樣,咱們先往城外找一家寺院暫寄棺木,接着就趕緊往城北找處合適的宅子,安頓下來之後,好好做幾天水陸道場,尋好墳地再入土,之後,再看着買幾畝地。”
“好,你和五哥兒商量着去辦吧,不用着急,咱們就在這船上多住幾天。”程老太太拍着李丹若的手,溫聲道。
“我和張旺先去找合適的寺院,接着就去看宅子。”姜彥明站起來道。
李丹若跟着出來,叫過張旺囑咐了幾句,看着姜彥明和張旺一前一後下了船,才轉回船艙。
頭一天,姜彥明就說好了一家寺院,隔天帶着人抬了棺木寄放進去,立刻趕往城裏看宅子,連看了四五天,姜彥明看好了三四處宅院,接上李丹若一起過去最後商定。
頭一處是一座五進的宅院,很闊朗,後面有個不算小的園子,可房屋卻十分破舊。
李丹若仔細查看掂量着各處,破舊成這樣,再要住人,光油漆修整怕是不行,大翻修的話,她們眼下折騰不起。這一處就算了。
還有兩座宅院,一處位置不好,離花街柳巷太近,另一處房屋少園子大,李丹若都沒點頭。
最後一座是個三進院子,地方不大,佈局緊湊,房屋連着房屋,只在中間留了一個四方天井,這座宅子,里裡外外嶄新乾淨,新修好也就一年多,主人家就被接到福州養老去了。
李丹若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指着垂花門東邊幾間廂房,“那幾間大廂房,回頭讓人把那堵牆拆了,在這裏打一堵牆,就跟裏面隔開,成了個單獨的院中院,你住在那裏,進出都便當,就這裏吧。
“咱們現在不宜太鋪張。”
“好,那就買這座宅子,我去做房契,”姜彥明的話微頓,看着李丹若,聲音落低,“寫在你名下,用的都是你的嫁妝銀子,丹若,以後,我一定把你的嫁妝補齊回去。”
李丹若側頭看着姜彥明,失笑道:“你不是常說,錢財都是身外物,千金散盡還復來,何必放在心上?”
“視自己的錢財為身外物,如無物,叫豁達,視別人的錢財如無物,那成什麼了?”姜彥明一邊笑答,一邊小心的撫了下李丹若的斗篷,“我先送你回船上。”
姜彥明當天交銀寫了契書,又去衙門過了稅,收了宅子回來,隔天,李丹若就帶着人過去,打掃收拾。
姜彥明接着往城外尋墳地,李丹若看了兩天,打掃乾淨,大體收拾出來,一家人搬進了新宅院。
隔了幾天,姜彥明找好了一塊墳地,在寄靈的靈谷寺做了七天水陸道場,將幾具棺木送進了墳地。
前前後後忙了一個來月,一家人總算安頓下來,沒等姜彥明和李丹若喘過口氣,姜家大姑奶奶遣去永州的柳管事,帶着兩具棺木,找到了江寧城。
柳管事一身粗麻孝服,面容削瘦,和程老太太仔細說著六爺姜彥承和大太太延醫送葯的諸般種種:
“……小的找到大老爺時,六爺已經沒了。出了京城第三天,六爺就病倒了,因為離京城近,差役們說什麼也不肯停下歇幾天,說是皇命不敢違,大太太日夜不合眼的看着六爺,一路上延醫取葯倒沒耽誤,可那些大夫說什麼的都有,今天說寒氣,明天說邪氣,還有說內熱的,那方子一天一個樣兒。
“進了衛州府,差役們才敢鬆口讓歇幾天,當地有個名醫,姓葉,請過去診了,說是內結鬱氣,外感風寒,又失於調養,當時就說不大好,不怎麼肯開方子,說六爺的命,在天不在人了,到第三天,六爺就沒了。”
程老太太輕輕顫抖了下,低低問道:“是二月十一那天沒的?”
柳管事忙點頭答道:“老太太清明,就是那天。”
程老夫人淚水流淌,“我早就想到了,那天,六哥兒來跟我作別了,二月十一、十二、十三,我連着三夜夢見他,他陪我說話,說他要走了,往後不能孝敬我了,我的六哥兒……”
程老太太泣不成聲。
屋裏屋外哭成一片。
好大一會兒,程老太太才止了悲聲,柳管事擦了眼淚,接着道:“小的找到大老爺時,大太太已經病的極重了,說是六爺走那天,大太太就病倒的。
“大老爺原本是要讓大太太留在衛州城將養,衛州有葉神醫,必是能調理得好,等好了再去找大老爺。可大太太說什麼也不肯,說是,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大老爺說,差役們都極照應,從離了衛州城,一天不過走個三五十里,早歇晚走,可到底沒能留住大太太,進了河東路沒兩天,大太太就暈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了。
“那會兒,震威軍節度使劉伯爺已經得了信兒,打發人帶着大夫,急趕過去,大夫是黎明趕到的,可大太太半夜裏就沒了。
“大老爺給大太太和六爺做了七天法事,才打發小的送大太太和六爺啟程回來。
“大老爺讓小的跟老太太稟一聲:劉伯爺極親近照應,讓老太太別牽挂,他和二老爺,還有其它幾位爺,身康體健,必定能再回來侍候老太太,讓老太太寬心放心,請老太太一定要保重自己。”
程老太太微微仰着頭,強咽回眼淚,半晌才點頭道:“辛苦你了,好好歇幾天再回去,跟你們奶奶說一聲:我很好,嫂子侄兒、諸姐妹都好,已經在江寧安頓下來了,讓她別牽挂。雄南八哥兒那裏,煩你們大爺多多費心。”
程老太太說一句,柳管事答應一聲,見程老太太沒別的吩咐了,告退出去歇下。
一家人又忙了一個多月,將大太太和六爺兩具棺木入土為安時,已經是六月酷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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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李丹若一身寬大的麻布衣裙,戴着帷帽,帶着楊全夫婦,和姜彥明一起出了院門,往江寧城最繁華熱鬧的幾條街逛過去。
“前天逛了東邊,昨天逛了西城,今天咱們再把這幾條街逛一遍,這江寧城最熱鬧的地方,就算逛一遍了,有什麼看中的生意沒有?”姜彥明背着手,和李丹若並肩,緩步走着,說著話兒。
李丹若看着街兩邊的店鋪,“咱們在江寧只怕不能長住,那些大生意就算了,只能做些小生意,一是本錢要小,二是流轉要快,最好開張就能掙錢,這種生意就不能再求掙大錢,也就是掙點活泛錢,貼補貼補日常用度,你想想,這樣的生意,能有什麼?”
姜彥明用摺扇敲了敲頭,有些不好意思道:“生意上的事,我真是一竅不通,都要辛苦你了。”
“你們姜家,從太婆起,都不在意庶務經營,都不怎麼把錢財看眼裏,我母親也這樣,清高得很,從前,我太婆活着的時候,常常說我母親,吟詩作對,那也得吃飽了才能吟得出來呢。”李丹若一邊看一邊說著閑話。
姜彥明聽的笑起來,沖李丹若拱了拱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本書。”
李丹若沒理會兒他,指着前面一家極小的點心鋪子,笑道:“去那裏看看。”
點心鋪子極小,三尺來長一條櫃枱,上面放着糙米糕等幾樣剛蒸出來的點心,李丹若示意楊全家的上前細細看過,又一樣買了一點,出了鋪子,接着往前逛。
姜彥明看着楊全手裏提着的點心,福至心靈,拍着摺扇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開家點心鋪子?這樣的鋪子,就是本錢小,流轉快,當天做出來,當天就能掙錢。”
“嗯,楊全媳婦從小就在李府點心房學活,做點心的手藝極好,當初跟着我陪嫁過來,大伯娘心疼的不得了,因為她這手藝,我才有這個打算。”
“三代知吃穿,咱們這樣的人家做出來的點心,肯定賣得好。”姜彥明伸頭,越過李丹若,看了眼靦腆的楊全夫婦,笑道。
李丹若失笑,“聽你這話就外行,不是點心做得好就能掙錢,一來咱們那是京城的口味,這裏是江寧,十里不同風,這點心不知道能不能合得上江寧人的口味,二來,還要看店鋪位置,做什麼樣的人家的生意,這些人家,買了點心是自己吃,是待客,還是送人,做生意比你寫文章難多了。”
“你的文章也比我寫得好,有一回,你到威遠侯府,幫我破過一回題,先生讚不絕口,說我有大才,”姜彥明頓了頓,壓着聲音笑道:“先生誇了我好幾天,我就沒捨得說是你的功勞。”
“我只會破題,不會寫文章,你們那些文章講究太多,我可沒有那麼好的文采。”李丹若笑道。
兩人說著話兒,一直逛到天黑透了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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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姜家大宅,大爺姜彥武一臉煩躁的喝着茶,看着姜彥斌,擰眉問道:“你那頭到底打聽明白沒有?”
“差不多吧,”姜彥斌搖着摺扇,神情懶散,“這二房除了姜五,就是一幫婦人,還有幾個孩子,都極小,銀子有多少看不出來,買的宅院位置是不錯,可是小得很,三進,連個園子也沒有,墳地倒是不小,周圍一百四五十畝地都買下來,說是祭田。”
“這銀子不算少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能小瞧了。”
“嗯,前兒那姜五在豐樂樓邊上盤下了一間極小的鋪子,昨天就開張了,就賣幾樣小點心,我讓人去買了,哪,在這裏。”姜彥斌示意几上幾包細軟白棉紙包,“貴的很,就這幾塊,一百二十個大錢,這麼貴賣給誰?肯定開不了幾天。”
姜彥武斜着那幾小包點心,半晌,冷哼了一聲,“白管事從京城回來了,那個姜五,不姓姜了,他姓姚了,說是過繼給了威遠侯姚家,怪不得他往官府報了姚彥明。”
“你看看!我就說,他敢明目張胆報姚彥明的名字,這中間必有蹊蹺,你非說他是欺瞞!
“你看看,早聽我的,當初就該放他們進來,再用姓姚不姓姜這一條,逼着他姜五走人,留下那一屋子無用婦人,還不是任咱們拿捏!現在好了,破門立戶,反倒不好管了。”姜彥斌點着姜彥武,抱怨連連。
姜彥武斜着姜彥斌,哼了一聲。
姜彥斌一聲乾笑,“我說幾句還不行啊,現在,只好再想別的法子了,反正,這是江寧城,咱們的地頭,想治他們還不容易!”
“嗯。”姜彥武站起來,來來回回的轉圈。
“要不,我去找一趟海捕頭?就說涉嫌窩贓,查他個底朝天?”姜彥斌建議道。
“餿主意!那姜五是舉人,你花多少銀子,海捕頭肯替你出這個頭?”姜彥武懟回了姜彥斌的建議。
“你剛才說,那點心鋪子開在豐樂樓邊上?”姜彥武頓住步,看向姜彥斌。
“對,豐樂樓東邊,再過去是會仙樓,就在兩家中間。”
“張衙內常去豐樂樓。”姜彥武眯眼道。“你這幾天守在豐樂樓,找個機會,讓張衙內往他那間點心鋪子走一趟。”
“這主意好!”姜彥斌撫掌讚歎。
張衙內最會無事生非,也最惹不得,這是一着妙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