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定決心

夜，如潑灑了墨汁般暈染開來，天上的星星不知疲倦似的忽閃忽閃眨着眼睛，俯視着地上的一切。

黑暗籠罩下的北涼國偏遠的一個小村莊，此時寂靜無聲，忙碌了一天的村民早已進入夢鄉，偶爾傳來幾聲狗叫，以及池塘里呱呱的青蛙叫聲，為這寂靜的夜晚增添了幾分色彩。

村莊最西邊的一間屋子裏，油燈還在靜靜的燃燒着，屋裏的右邊是一張簡易的木板床，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的疊着，左邊位置擺放了長條木桌。

木桌旁的凳子上坐着一個少女，年方十三左右，只見眉目清秀，膚若凝脂，雪白中透着粉，似能掐出水來，烏黑長發披於肩，一根木簪斜插於發間，此時少女黛眉緊促，纖細的手指撫摸着桌上的木盒。

“吱呀”一聲，房門從外被推開，發出的聲音在靜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一個身穿麻布舊裙的中年婦人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走到少女身邊，輕輕道:“小姐，喝碗雞湯吧。”

少女慢慢的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根紅繩懸挂着的玉佩，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道::“陳媽，我想把玉佩一起帶走，你在這裏等我安頓好后，就來接你。”

陳媽聽了后，急忙說道:“小姐，你真要去嗎？那可是龍潭虎穴，去不得啊。”說完，一臉擔憂的看着少女。

少女將玉佩用力握在手心，直到手心被指甲壓出幾道彎月形的深痕，滿懷恨意道:“我林家一百餘口，盡喪奸人之手，此仇不報，是為不孝，現在只有我能為爹娘的不白之冤查出真相，以慰爹娘在天之靈！”

少女紅了眼眶，淚水不由自主的滑落，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滿地的鮮血，染紅了整個林府。

五年前的夏至，林府的人正忙於準備節氣的物品，突然一道聖旨下達，言明林淵之蒙聖上恩典居刑部尚書之位，應勤勉忠心，為國為民造福，卻枉顧聖恩，與外賊勾結，意圖謀反，罪無可恕，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帶兵的將領一聲令下，只聽整個府中慘叫連連，哀聲不斷，林夫人急忙將女兒藏於地道中，女兒苦苦哀求爹娘一起，林夫人含淚囑咐道:“你爹和我怎能棄整府的人不顧而獨自偷生，這是林家的劫數，逃不掉的，茉兒，今後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娘再也不能陪你了。”

林羽茉拚命拉住林夫人哭泣道:“娘，你不能丟下我，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林夫人聞言抬起手，萬般不舍輕輕撫摸着林羽茉的臉，道:“茉兒，爹娘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要活着，好好活着，聽娘的話，離開雲都，再也不要回來。”

隨後，林夫人對身後的人吩咐道:“陳媽，小姐就託付給你了。”

陳媽連忙跪下，哽咽道:“夫人放心，奴婢哪怕是死也會護住小姐的，如果不是夫人，奴婢在十年前就走上了黃泉路，奴婢的命是夫人給的，奴婢一定好好照顧小姐。”

陳媽是離雲都五百里遠的慶安縣城人，十年前洪水滔天，房屋農田全被洪水摧毀，老百姓只得背井離鄉外出討生活，洪水過後又瘟疫橫行，一路上死傷無數，陳媽的丈夫和兒子皆死於這場天災。

陳媽忍痛薄葬了親人後獨自來到雲都，由於傷心過度外加飢餓暈倒在了林府外，恰巧碰到林夫人回府，便吩咐僕人將陳媽抬進府里，陳媽養了幾天後逐漸恢復，自此便在林府安頓了下來。

陳媽感念林夫人的救命之恩，對林夫人忠心耿耿，辦事盡心儘力，所以林夫人在此危機時刻選擇了陳媽。

林夫人趕緊扶起陳媽，緊緊抓住陳媽的手道:“陳媽，這一別你我主僕二人今生再不能相見，往後你和小姐相依為命，一切就全靠你了，趕快走。”說完再不看林羽茉，快步朝外走去。

林羽茉撕心裂肺喊道:“娘，不要，不要丟下茉兒，娘，你回來……。”陳媽勸道:“小姐，快隨奴婢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林羽茉哭喊着正想爬上去，陳媽趕緊拽住林羽茉，道：“小姐，老爺和夫人唯一的心愿就是小姐活着，小姐難道連這最後的心愿都要棄之不顧嗎？”林羽茉聽聞，恍恍惚惚站起來，陳媽一手扶着林羽茉，一手拿着燭台跌跌撞撞沿着地道朝前走去，外面的慘叫聲越來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林羽茉和陳媽逃出后連夜出城，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這個偏僻的小山村。陳媽自稱丈夫去世，婆家容不下她和女兒，無奈只得離開家鄉，另尋他處生活。

村裡人淳樸善良，見一女人獨自一人帶着女兒無家可歸着實可憐，便把村西一棟早已廢棄的屋子給了她們。

幾年來，靠着陳媽在大戶人家縫縫補補，兩人的日子也算勉強過的下去，只是林羽茉越發沉默寡言，再不似往日那麼活潑。

陳媽看在眼裏，林府突逢巨變給小姐帶來了致命的打擊，她也勸過，可也無用，看着小姐整日這般，陳媽心疼卻也無奈。

“小姐，再不喝雞湯就冷了，”陳媽的話打斷了林羽茉的回憶，林羽茉將玉佩放進木盒裏，站起身來，扶着陳媽坐下道:“陳媽，家裏就一隻雞，還等着下蛋賣錢呢，殺了多可惜啊。”

陳媽望着林羽茉那瘦弱的身體，想起小姐兩年來過的苦日子，不禁紅了眼眶道:“小姐，陳媽沒用，辜負了夫人的重託，沒能好好照顧小姐。”

林羽茉趕緊勸慰道:“陳媽千萬不要自責，這段日子雖清苦些，但也安心，如果不是陳媽，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現在，如今我就只有陳媽一個親人，陳媽以後可不要再說這些話。”

陳媽聽了林羽茉的話，更傷心了，小姐宅心仁厚，心地善良，如同在世時的夫人一樣，可為什麼好人卻要遭受如此大的苦難呢？

陳媽突然想起一事道:“小姐，蕭小姐真的不行了嗎？”

林羽茉傷感道:“嗯，蕭姐姐從小就被送到廟裏，說是為祖母祈福，可聽蕭姐姐的意思，是蕭家根本不在意她這個女兒，這些年竟無人來看她，廟裏的一些人又勢利，見她不受蕭家重視，自然就輕視她，原本她身子就孱弱，再加上心結難解，就病的更重了。”

陳媽嘆了口氣道:“蕭小姐也是個可憐人，有家不能回，蕭府的人未免也太狠心了，縱是姨娘生的，也不能這麼對待啊，好歹蕭小姐也是蕭府的子孫。小姐，你真的要去蕭府嗎？萬一被蕭府的人認出來怎麼辦？”

林羽茉拉着陳媽的雙手道:“陳媽，蕭姐姐自從被送到廟裏，也就和蕭府斷了聯繫，蕭府的人自然不認得蕭姐姐。一來蕭姐姐和我十分投緣，就像親姐妹一樣，蕭姐姐的唯一心愿就是回府看看她那可憐的娘親。蕭府來信了，一個月後來接她回府，蕭姐姐怕是等不到一個月了，她讓我代替她回去，完成她的心愿，這是其一；其二，要查清林府的案子，還林府的清白，也必須回到雲都才行。”

陳媽擔憂道:“小姐，你孤身一人去雲都，陳媽實在是不放心，你就讓陳媽和你一起去吧。”

林羽茉安慰道:“陳媽放心，我已經大了，不再是孩子了，你就在這裏等我，我會來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