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二章[06.19]
新的一年,終於到了。
一位內監在蘇丞的身後停下來,躬身吩咐:「大都督,陛下傳您去寢殿。」雖然方才那場變故,大家都知道這位是當年僥倖逃生的二皇子,但陛下還沒說什麼,這內監自然不敢冒認,依然喚他大都督。
蘇丞聽到後面色平靜,闊步向著壽安殿而去。
蘇丞來到壽安殿時,官員們跪在外頭,幾個重臣被叫進去似乎在聽皇帝交代什麼。
蘇丞被內監請了進去,幾個大臣在底下跪着,皇帝躺在龍榻上,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見他進來,他張了張口,又將目光瞥向榻沿守着的總管太監郭冒。
郭冒瞭然地請了眾人出去,對着蘇丞福了福身子,也退了出去。
寢殿內一時間只剩下蘇丞和皇帝兩個,皇帝支了支身子勉強坐起來,蘇丞看他行動艱難也未曾上前攙扶,只那麼筆直地站着,沒有說話,也沒有行禮。
皇帝倚在迎枕上,略顯蒼老的面容上滿是虧欠,看向蘇丞時帶了些許疼惜,整個人顯得格外滄桑:「朕知道你心裏恨,你母后的死我的確難辭其咎,若非有你皇祖母護着,或許連你這條命也早不在了,你恨我原也是應該的。」
「當年是我鬼迷心竅,錯把他們賈氏兄妹當作好人,冤枉了你們母子,也害了自己。關於你的身世,方才我跟他們交代過了,禪位的詔書我也下了,自今往後,這天下交付在你手上,我很放心。」
蘇丞擰眉,神情複雜地看着他。
皇帝抬眸看他:「今兒個大年初一,是你的十九歲生辰,我也睡了十九年,如今一朝醒來朝堂天翻地覆,我已無力扭轉什麼,如今朝中大臣忠心於你,軍權也在你手上,你即位也算實至名歸。至於我……」皇帝瞥了眼外面涼涼夜色,嘆道,「我已決意遁入空門,再不理凡塵俗世,權當為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贖罪了。」
蘇丞長身玉立地站在那兒,對他的打算並不表態。
以前他想過自己父親究竟是何等模樣,也幻想過如果他和母后琴瑟和鳴,他們一家三口是何等幸福。但幻想終究是幻想,母后的心沒在他身上,他後來又專寵賈妃,寵到喪失理智,他們這個三口之家分明便是強行組合在一起的,孽緣罷了。
如今母后亡故多年,大伯父隨她而去,眼前這個他恨了許久的男人,也算得了報應,眾叛親離,孤苦一生,他沒什麼好怨的。
皇帝痴看他許久,沉吟道:「你那雙眸子像極了你母親,眼神卻比你母親更冷。她這一生,從未曾對我笑過,永遠都冷冷冰冰,怎麼捂都捂不熱。我唯一見過她笑得樣子,便是宮中宴會上舞《鳳蹋金蓮》的時候,一襲紅衣,身姿曼妙,嬌媚動人,笑起來時左頰上有個淺淺的梨渦,美極了。後來才知道,那時候她之所以會笑得開心,只因觀舞的人當中,有她心尖兒上的男人。」
蘇丞道:「母親固然對你冷淡,但嫁你之後應盡的本分都盡了。你用權勢得到她,卻又懷疑她,傷害她,甚至最後殺了她。」
皇帝緘默,垂下頭去黯然神傷。
蘇丞不想再跟他說什麼,轉身欲出去,後面卻又傳來他的呼喚:「丞兒!」
蘇丞止步,卻未回頭,便聽他在後面低聲道:「你能不能,喚我一聲父皇?」
他聲音低啞,透着卑微的乞求,眼神里溢滿了渴望,有些凄涼。
蘇丞轉身,滿目猩紅:「當年你下旨想要燒死的,除了母后之外還有我,那個時候,你有當我是兒子嗎?」
皇帝神情微滯,眸中那絲希望漸漸破滅,苦笑一聲,再不曾言語。
蘇丞出去時,郭冒呈上了禪位的詔書,殿外百官齊齊下跪,高呼萬歲。
蘇丞緊握着那份詔書,目光緩緩移向寢殿的方向,眸色黯淡,裏面似有傷痛。
——
蘇瑜除夕夜一夜未眠,到了早上,方洵剛催促她去休息一會兒,迎她的人卻已經到了。
她聞風飛奔出去,掃過一眾的侍衛宮人,卻沒瞧見三哥的影子,眼底略有失望。
青楓上前對她行禮:「姑娘,陛下讓屬下來接姑娘回去。」
蘇瑜怔愣着呢喃,略顯詫異:「陛下?」
青楓解釋:「是主子,君主禪位,大都督如今是這天下之主。」
三哥做了皇帝?那就是昨晚上的事成功了,真好,蘇瑜又驚又喜,隨後又有些彆扭。
陛下,好陌生的稱號。
蘇瑜動了動唇,突然說不出話來,只低「嗯」了一聲。
迎接她的馬車,最後是在平南侯府停下來的,她掀開帘子時看到了門匾上掛着的白色絹花,還有檐下那兩隻寫着「奠」字的大燈籠。
蘇瑜心上一緊:「這是怎麼回事、?」
青楓頷首:「平南侯歿了,陛下說讓姑娘磕個頭再行回宮。」
「你,你說誰?誰歿了?」蘇瑜從馬車裏跳下來,扯住青楓的手臂,眼眶一點點紅了。
青楓低着頭,小心重複了一遍:「昨晚上平南侯同太師賈道同歸於盡了。」
她無力地鬆開她,腳下頓時有些虛軟,忍冬剛好從裏面出來,忙上前扶住她,驚呼一聲:「姑娘!」
蘇瑜借力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氣,強穩着步子緩緩入了平南侯府。到了靈堂,花氏正哭得撕心裂肺,其餘家人也都在一旁跪着,身着縞衣,面露哀痛。
蘇慎在最中央跪着,一點點往盆里燒紙錢,看見蘇瑜親自起身迎了上來。
直到看見靈堂和棺柩,還有豎著的大伯父的排位,蘇瑜仍舊覺得恍惚,對於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
明明前幾日她來找大伯父時,他跟她說三哥的身世,還那樣健朗,看着是能長命百歲的。如今才過去幾天,怎麼人說沒就沒了?
她還在恍神,花氏卻突然從地上起來,上來便推了她一把。蘇瑜始料未及,她又力道大的驚人,整個人頓時跌在了地上,耳畔是花氏的叫罵聲:「是你,是你殺了我的琬兒,你這個賤丫頭,你殺了琬兒,我的琬兒啊……」
花氏哭喊着又衝過來要打蘇瑜,忍冬上前將人推開,將蘇瑜護在了身後。
蘇瑜看着花氏瘋了一般的模樣,站起身來,不解地看向四周的人。什麼叫她殺了蘇琬,蘇琬死了嗎?她什麼也沒做啊……
跪在一旁的蘇琅道:「大伯母,我都說了,四姐姐的死不是三姐姐害得,是她要害三姐姐,結果被假扮三姐姐的人關進了瑤台上,這才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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