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險中救援
我和孫浩把全身弔帶系在周桐的身上,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把安全繩的另一頭綁在自己身上。利用單元樓梯的鐵護欄弄了一個支點。在選擇固定支點的時候,往往會選擇牢固、結實的。
周桐又為宋玲玲準備了一個全身弔帶,用安全鉤掛在腰間。安全繩從手上劃過的時候,會感覺和手心裏的膠皮產生很大的摩擦,這也是防止安全繩快速滑掉的設計。
“周班,要不我去吧,我身子小一點。”孫浩幫周桐整理頭盔時說道。
孫浩19歲,上等兵,兩年前從浙江入伍,身高只有167CM,但長跑耐力十足,學過10年跆拳道,身材靈活,全省新訓團400多號新兵跑3000米,每次都能跑進前三,爬樹也是一把好手。孫浩的新兵班長是周桐,正因如此,英雄惜英雄,兩人無話不談。
周桐笑着說:“你小子那點功夫,還是用來爬樹吧。”他拍拍孫浩的肩,操着湖南話說道“幫我拉好嘍,兄弟。”
周桐把滑輪鎖在腰上,身子緊貼着牆,扒着宋玲玲家客廳牆壁,試探性的跨出了第一步。我和孫浩的眼神都集中在牆壁的邊緣上,生怕它會突然坍塌,我緊緊地拽住繞在身上的安全繩,回頭看了看鐵護欄上的支點。
一步,兩步,三步。
“嘩”
周桐的腳在移動的時候掃掉了幾塊碎石,石頭掉下九樓,像滾入深淵。
幾秒鐘的時間,在我看來是那麼漫長。
“嘰……嘰……”。
突然間,樓下的安全員吹起了哨子,我低頭一看,他手裏搖動着小紅旗,身影在九樓之下顯得十分渺小。
“方指導,注意頂層,有預製板要掉下來了。”對講機里傳來安全員的聲音。
我抬頭望上方,周桐的正上前方有另一塊小型水泥預製板已經吊在半空中,裏面的鋼筋結合部幾乎快要折斷,在風的作用下,搖搖欲墜。如果掉下來,很有可能掛着周桐的身子,把他帶下去。
我不敢想像。
“嘰……”安全員吹得更加猛烈,一隻手還在拿着紅色旗子拚命左右搖晃,意思是不讓周桐繼續往前走了。
“收到。”我用對講機回復了安全員。
周桐顯然也看見了那塊懸吊的預製板,但他卻沒有停下腳步。
我看在眼裏,並沒有制止周桐。我知道,這時的周桐就站在牆體中央,進退兩難,如果真發生什麼意外,想立馬跑掉肯定是來不及,不如不干擾他的思維判斷,讓他保持冷靜心態,直面問題,藉機通過。
孫浩大聲叫喊:“周班,別看下面。”
這個時候,什麼能力都比不上心裏素質過硬。
周桐雖然年輕,但不愧是參加過多次全省業務技能大比武的老手,他開始調整自己的身姿,貼牆貼的更緊,腿腳也變得更加小心翼翼。身下就是九層樓高的地面,沒有可以支撐的物體,他就自己穩住平衡,慢慢向前移動。
“你慢點,這裏是松的。”
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耳旁,不知道何時,宋玲玲站了起來,她慢慢的扒着廁所的門,從拐角處露出半截腦袋,眼裏紅紅的,充滿了驚恐和疲憊,一頭長發亂蓬蓬,滿是灰塵,露出的睡衣也是污痕斑斑,看着周桐說道。
“妹子,不急,不急,你待在那裏,我馬上過來。”周桐急忙說道,雖是這樣,但他的手,沒有離開扶住的牆壁。
“宋玲玲,你坐好,不要亂動。”我套着安全繩,忍不住往她的方向大聲吼了一句。
宋玲玲灰頭土臉的點了點頭,身子低了下來。但她的頭卻沒有縮回去,仍然靜靜的看着周桐,一點一點的接近她。
就像是在懸崖邊移動一樣,周桐的步態像極一隻貓,緩慢前行。但很快,在第一個轉角的位置,宋玲玲家客廳牆面上掛着的電視機,便擋住了他的去路。
電視機不大,但牆面下余留的空間更小,如果周桐想要強行通過,要麼將電視機拆掉,要麼翻身越過它。第二種顯然不現實,這意味着周桐的身體將會全部懸空。如果用手將電視機推出去,用力過猛,很可能自己也會跟着摔下去。
只有將電視機拆掉了,周桐的右手摸索着腰間的多功能消防斧,要在視線不完全可及的情況下,將電視機後座砸爛,讓它自己掉下去。可他站的地方卻不是一個使勁的好位置。
但他的右手還是顫巍巍的將腰斧的從腰帶套筒里摸出來,使勁伸到電視機的後方。
“砰,砰砰。”周桐不規律地敲打,電視機的後座發出清脆的響聲。
宋玲玲在危牆后望得出神,她沉默着,似乎並不太理解為什麼消防員一定要把電視機拆掉。
周桐仍然敲着,但我的眼睛卻在隨時盯住那塊即將掉落的預製板,它仍然懸吊吊的掛在那裏,隨風微微擺動,只是周桐對電視機的一陣敲擊,似乎對它產生了一些震動。
現在的牆體已經十分脆弱,多處開裂受損,再也經不起任何猛烈的撞擊。
突然。
“哐當。”
電視機掛屏一邊的螺絲被周桐敲了下來,機身隨即一歪,朝周桐的方向倒過來。
“哎”他叫了一聲,他的手因為和電視機距離太近,被倒過來的屏幕撞到,險些被掀翻下樓。腰斧在撞擊力的作用下,掉了下去。
“啊!”周圍樓房圍觀的人不約而同的爆發出一陣驚呼。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裏突然一沉,安全繩突然被快速抽掉一截,我立馬抓緊。
周桐不愧身經百戰,在手中的腰斧掉落之後,右手馬上輕微扶着電視,暫時穩住了身體的平衡。腳下,部分砂石紛紛掉落。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王參謀長熟悉的聲音又從對講機里傳來。我真是忙得不亦樂乎。
“方路,不光要救人,一定要注意保護自身安全。”王參謀長一字一頓的說道。
說實話,我對剛才周桐的做法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為了不妨礙集中注意力,我沒有制止他,因為暫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但如果他穩不住重心,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想到這裏,我才覺得自己的後背涼颼颼。原來,汗水也早已經浸透衣背,而我卻不自知。
“兄弟,能行嗎?”我故作輕鬆的大聲問。
周桐帶頭盔的腦袋貼着牆面轉過來,點點頭,除了臉上的汗水,眼神里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堅定。
宋玲玲顯然也被剛才那一幕嚇着了,她對急切的對周桐大聲的叫喊着:“大哥,你慢點。”
能夠在這種時候不要命去救人的職業,消防絕對算一個。
電視機還掛在那裏。二次作業,周桐的任務就是把它清理掉。他用手推了推歪掛的機身,已經有些鬆動,但想要完全把它推下去,還要用力。
這時周桐轉過來對我和孫浩說道:“方指導、浩子,你們抓緊我。”
我點點頭,緊靠在門框上,和孫浩用力拽着手上的繩子。周桐摸了摸自己的全身弔帶,用手猛烈的推擠着電視。
只剩下一處固定點的電視機猛烈搖晃,周桐咬着牙,眼視正前方,身子擺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忽然。“啪”一聲,電視機後座突然被擰斷,整個機身帶着下去了,我死死的拽着安全繩。周桐的身子晃動,憑藉電視機的反推力,又貼回到牆邊。
“轟。”一聲,電視機摔得稀爛。周圍群眾又是一陣驚嘆。
一瞬間,我腦里感覺周桐就像一個馬戲團的雜技演員,用自己的生命在搖搖欲墜的危樓間擺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