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四:嫁人
蘇耀自然知道曹千憐死前見過蘇墨瑤,也猜到了幾分曹千憐為何而死,他沒有選擇聲張,也沒有訓斥自己的女兒,曹千憐那樣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送去王府的手信里寫的是,要蘇墨瑤照顧好自己,大仇已報,以後好好生活。
初秋剛過,秋高氣爽,天氣冷熱適中,還保持着綠意盎然,但是有個別的葉梢已經有些開始發黃了。
菊-花到了盛開的時節,一盆盆的擺在院子各處,黃的白的紫的粉的,還有許多珍稀品種也出來露了臉,因為白家兩兄弟要在同一天娶妻,這樣的事算是大事了。
嫁妝準備了好些,蘇家這些個長輩每人都出了一份,蘇輝和方蒞也每人出了三抬,康敬蘭出了三抬,秦曼槐從自己的嫁妝里給兩個瑤每人出了四抬,再加上涇陽和揚州送來的,兩個瑤每個人的嫁妝都有二十四抬之多。
其中金銀玉器都是貴重的,不像個別人家濫竽充數魚目混珠,把外頭的金漆一刮裏頭什麼也沒有,除了那些金銀以外,還有許許多多名貴的擺件、字畫、幾百年的藥材、幾百年前流傳的手書等等,市價上沒個幾百上千兩可得不着。
揚州那頭財大氣粗,直接送來了一架金雕的珊瑚,足足有半人高,涇陽送來了十七對鏤金的玉鐲子,明珠足足送了四大盒子,光是一盒子就價值千金。
看着這些嫁妝,蘇韻瑤都要背過氣去了。
雖然自古以來這邊的風俗都是女方的嫁妝要比男方聘禮多,因為這樣顯得姑娘嫁過去腰板硬,能立住腳說話,可多也就是多了那麼個零頭,看看夠意思就成了,也不能多那麼多不是?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不願意讓兩個姑娘嫁,故意在這兒同白家抬杠呢。
蘇婉瑤身為庶女,原不能和嫡女的嫁妝一樣多,可她生母柳荷已死,秦曼槐可憐她,當做自己的女兒又有何不可?便做主讓她的嫁妝多一些,省着姐妹兩個同到定國公府會被人說閑話。
僕從們慣會拜高踩低,說不定兩個瑤嫁過去就會有人迎着蘇韻瑤,踩着蘇婉瑤。
嫡長子是白楚恆,以後襲爵也定是白楚恆,白楚恂和爵位沒什麼太大的關係,那嫁給他的蘇婉瑤自然也就不算是這白家的正頭主子了。
這種情況下,若是嫁妝因嫡庶差的太多,那更是讓人找笑話呢。
等這一對姐妹嫁出去,蘇家這個家就顯得更加空落了,秦曼槐時時想着再添些什麼再嫁妝里,省着兩個姑娘嫁過去了缺了用的不習慣也不方便,每每沒了忙的事她就難免會想自己要嫁女的事,心裏就好像缺了一塊。
怎麼說呢,那種感覺十分不好受,有不舍有期盼,有擔心女兒過的不好,也有祝願女兒一定要過的好,心情複雜的秦曼槐想想就要落淚。
成親的前三天男女雙方無法見面,趁着未嫁人的這幾天,蘇韻瑤就好生的和秦曼槐親近了一陣子。
“等你這小猴頭嫁出去了,家裏頭也可算是輕省些了。”秦曼槐口不對心的說。
“是啊,輕省是肯定要輕省的,畢竟少做了不止一個兩個人的飯菜。”
蘇韻瑤和蘇婉瑤嫁人陪嫁過去的不少,沁竹軒和傾寧軒幾乎一大半都空了,秦曼槐和老太太難免還要挑幾個靠得住的送過去,那蘇家一下子可不止是少了十個二十個的人。
聽着女兒語氣平靜的說著這種揪心的話,秦曼槐的臉色一下就變得不對了,輕輕的攬住了女兒的肩,低聲道“你嫁了人千萬不要任性,凡事都要有商有量的來,我知道你和你十姐姐不同,這些話我囑咐你十姐姐估計要多些,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
往母親懷裏縮了縮,蘇韻瑤低聲答應了一句,沒再說話。
母女二人就這麼保持着一個姿勢不動,直到秦曼槐胳膊酸了後背疼了,直到蘇韻瑤脖子扭了不得不起了,兩人才分開。
嫁人的這天,蘇韻瑤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那頂鳳冠有多沉,上頭的用料都是純金打造,少說也有個十斤八斤的了,蘇韻瑤那小細脖子哪裏頂得住那麼沉的東西?現在的她無比的理解為什麼蘇錦瑤嫁人那天要連連嘆氣,為什麼蘇墨瑤嫁人的時候要時不時掩額頭,為什麼蘇淺瑤出嫁那天一直在喘粗氣。
喜娘上妝上了許久,這期間趙媽媽就一直在旁邊說著話,還特別提醒了要讓蘇韻瑤記在心裏。
“姑娘到了定國公府就是當家做主的,凡事可都要警醒着,下頭的侍女僕從看管得當,別輕信了誰也別隨便懷疑了誰,什麼事肚子裏揣七分嘴上漏三分就好,說多了事業多,還有夫妻之道,昨兒大夫人也同姑娘講了不少了,姑娘可記着了?和小公爺要是吵架了千萬別動怒,夫妻之間沒有隔夜的仇,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的。”
這些話來來回回的,聽的蘇韻瑤這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頭上的冠又重又大,身上的嫁衣雖然合身,但是金線綉出來的難免有些扎脖子,反正怎麼都是不舒服就對了。
“趙媽媽,您不同我一起去定國公府嗎?”
“奴婢也想去,但到底十姑娘是獨嫁到陸王府的,不像姑娘您,還能同十二姑娘作伴,大夫人吩咐奴婢到陸王府去,但是也能時時去定國公府看您。”
聽到這話,蘇韻瑤心裏說捨不得那是假的。
趙媽媽照顧她們姐們倆多年,打小捧着抱着伺候到大的,那幾乎是比半個母親還親,說分開就分開了蘇韻瑤當真是捨不得。好在她知道自己的姐姐有多孝順,趙媽媽到了陸王府一定不會吃虧受委屈。
可她還是難免有些哽咽。
“那您可得常來看我,我不時去找十姐姐說話兒,咱們還能常見的。”
到了這會兒,蘇韻瑤還是不敢管陸遠逸叫姐夫。朝堂之上有句話,叫先君臣後父子,這句話在民間也很適用,就是蘇耀見了陸遠逸,也得先稱一句小王爺,然後再稱女婿。
上妝過後,果真是和平時不一樣了。
鏡中的人手如柔夷,膚如凝脂,頸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蘇韻瑤獃獃的看了許久,生怕忘記了自己曾經的樣子,又生怕今天過後就忘記自己這麼美的樣子。
眉峰很是柔和,腮紅粉嫩適宜,頗有一種終溫且惠淑慎其身的感覺,蘇韻瑤頭一次覺得自己可以這麼溫柔,可以這麼成熟。
濃入墨審的髮絲全部盤在了頭上,烏雲堆雪一般盤成了髮髻,髮髻上帶着鳳冠固定住,兩邊插了兩支長長的鳳凰銜珠長步搖,金紅色的寶珠細密的鑲嵌在步搖之上。蘇韻瑤不再是不施粉黛的模樣,黛眉輕染,朱唇濃點,兩頰紅胭淡淡掃開,足抵紅蓮,紅衣素手,喜帕下,莞爾嬌羞。
璃笙和頌音一邊一個的扶着蘇韻瑤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床上,只聽見外頭人吵鬧道,說是姑爺來了。
那天的事,蘇韻瑤的記憶有些混亂,卻又覺得好像時時都深刻在腦子裏。
白楚恆身穿硃紅色婚服,婚服上有淡淡的鴛鴦青荷的暗紋,明朗而正式,頭髮束起以紅玉鎏金喜冠固定,月金色祥雲紋的腰帶格外襯托着腰間的墨玉,玄紋雲袖,尊貴繁麗。
心中忍不住的高興,風風火火的白楚恆直接進了沁竹軒,好些人都沒攔住,蘇應寬等人都來湊了熱鬧,然而沒人攔得住白楚恆。
按他們的話說,人這輩子就成親這一次,沒必要死命攔,那不是為了新人好,那是刻意刁難。
房間中紅金相間,這個蘇韻瑤住了十多年的閨房如今大變了模樣,白楚恆一邁進腳來就呆住了,看着頭上頂着喜帕的人,手激動的都顫抖起來。
哪裏有人見過他這般?白楚恆從來都是冷靜的,溫潤如玉的,像這般緊張和欣喜的時候,大家都是頭一次見。
蘇韻瑤也緊張,她知道白楚恆就站在門口,門外的陽光照進來,她透着喜帕能看見幾分身影,可她看不清,終於,那抹身影動了,慢慢的往她這兒挪了幾步。
喜帕下,一雙紅靴上綉着喜紋,接着是一雙手,手指纖長,完全不似武夫的手。
抬起手,蘇韻瑤將手搭在了他的手上,身邊的璃笙和頌音本想扶一把,可白楚恆卻比了個不用她們來的手勢,親自將蘇韻瑤扶起了身,然後牽着她走到了門口,毫不費力的背起了她。
秦曼槐見着跪在下頭的女兒,哽咽的已經是不成了樣子,隔着喜帕她彷彿能看見女兒臉上的表情,她喜歡白楚恆是真的,可捨不得這個家也是真的。
“你們一定要好好過日子。”見秦曼槐說不出了話,老太太就替她張嘴了。
蓋着喜帕的蘇韻瑤雙肩一抖,她知道,自己的母親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可她不能張口,一張口難免要哭鬧一番,這個親還結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