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章[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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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莫纓面上覆著半截遮臭的布巾,還被腐肉的味道刺地皺眉,「您怎了?」
眼前的屍體經過數日,早已腐敗潰爛,在烈日下散發著濃郁的惡臭,除了那張青灰的臉能依稀分辨出容貌,剩下的軀體已經被野狗啃食大半。
莫纓追隨宋時瑾多年,同起處理過比這還可怕、噁心數倍的屍體,也未曾見像現在這樣,滿面蒼白,細細看去竟還有些微發抖。
「陳年舊傷……全身骨頭斷裂,生前被剜雙眼,割四肢,遭多人凌辱……未發現殘肢。」
隨行仵作的話如雷般炸響在耳畔,宋時瑾閉了閉眼,內心期盼着,再睜眼時,自己看錯了,聽錯了。
「死亡時間,應足足三日有餘……」
宋時瑾掐緊了手心,任指甲陷入皮肉滲出絲絲血跡,還抵擋不住腦中猛然襲來的空白。昔年舊語仍在耳畔,清晰到不用刻意也能聽見。
「你叫?我叫顧懷瑜……喏,家就住前面……」
「這我從廚房偷偷藏起來的吃食,你嘗嘗……」
「二狗子,這名氣太難聽了,你沒有名字嗎?我剛偷學了幾篇文,要不要替你取個?」
「時瑾,時瑾,你覺得這個名字怎樣!我聽先生,瑾、瑜,皆美玉之意……時瑾,那便這世間最美的玉!」
「你看,這我這些年攢下的銀子,你那聰明,我借給你……」
「你要好好修學,將來會有大出息,知道嗎?」
:「好!」
那年,二狗子消失了,世間多了個宋時瑾。下定決心,再見面時,定足以讓顧懷瑜滿意。
數載的努力,終得了回報,金榜題名面對身邊的珠圍翠繞,卻很想那條青石巷,和那個叫二狗子的人。
宋時瑾想,該回去找了。婉拒同僚相邀,滿懷期待回了那條巷子,只顧家早已人去樓空,沒留下絲毫線索。
有搬走了,有顧府夜間人全都失蹤了。
或許上天註定要錯過,再怎尋覓也枉然。
「大人,出了這大案子,明日怕要耽擱你找人了……」莫纓實在忍受不了這味兒,將布巾折了兩轉塞進鼻孔,瓮聲瓮氣的提醒。
知道,宋時瑾每過上兩月,便會出門段時間,尋找舊人。這些年下來,整個大理寺都習慣了,在出門那幾日,除非必要,否則絕不耽擱。
「不用找了。」宋時瑾開口,聲音到像給自己聽。胸腔乾澀嘶啞至悲鳴,嘴裏全苦澀之味。
再也找不到了!
「大人……」
莫纓有些擔心,竟從素來意氣風發的宋時瑾身上,嗅到了萬念俱灰之氣。
我這世間踽踽獨行,幸得你相伴脫去這形影相弔的模樣,如今,我弄丟了你,復又嘗到了煢煢孑立的滋味。
「宋時瑾,你要做個好人。」
白牆黛瓦,朱紅窗,蒼月高懸,淺白的梨花被夜風從枝頭摘下,打着旋飄落到地上。更深露重,牆外巡夜的更夫敲了三下梆子。
聲鑼響:「三更咯~」。
聲音悠遠綿長,在萬籟俱寂的夜裏,引起陣陣狗吠。
顧懷瑜個激靈,下意識地睜開眼,看着周圍,腦子有些懵。
整個院子沒有點燈,藉著如霜的月色還能看清。園子裏青石板上,大片大片的血液已經凝固發黑,周圍花草被踩踏成了爛泥,濃重的腥味驟然湧進鼻子,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大門上了鎖,門下台階處橫七豎八堆疊着好幾個人。那些人面色青灰,表情驚恐扭曲,大張着嘴,脖子上皆有條深可見骨的傷口,流盡了全身血液。
刀斃命,連呼救都來不及。
顧宅!
這十年前滅門那夜的顧宅!
深埋在腦海里不願回想的記憶在翻騰,顧懷瑜覺得這應該臨死前的迴光返照,浮生若夢憶只憶生平難忘之事。
否則雙眼已瞎,怎可能還會再看見呢。
想要動動,手心卻觸到陣冰涼。顧懷瑜顫抖着手,舉到面前看,烏黑凝固的血塊黏在掌心,正慢慢往下滑動,拖出條腥臭的尾巴。
這怎回事?
觸感太過清晰,渾身上下劇烈的疼痛,不得不讓懷疑,這切並非夢境。
可,怎可能!
自己分明被剜了雙眼,割了四肢,上刻還感受着生命的流逝,怎轉眼便到了顧宅。
呆愣半晌,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顧不得周身的疼痛與手上的臟污,瘋狂向牆角那口水井跑去。
圓盤似的月投映在水面,顧懷瑜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眼前的自己還昔年稚嫩模樣,卻依稀有了精緻的輪廓,巴掌大的臉上,桃花眼尾微挑,眉如遠山含黛,唇不點而朱。頭兩側盤着雙髻,發間零星的簪着白玉杏花釵,除此之外再無旁的裝飾。
所有的切都在告訴,這十年前,切磨難開始的那天!
狠狠掐了自己把,如果夢,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來。
整夜,顧懷瑜都坐在井邊動不動,不敢閉眼,生怕再睜開眼自己又回到那片荒地,在絕望中死去。
暗夜將明,還未到卯時,巷口就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夾雜着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顧府門前。
門鎖咔噠聲,有人進來了。
「處理乾淨,別留下絲痕迹!」
「!」
顧懷瑜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抬頭看大門處,目光變得幽暗不明。
了,今日早,榮昌王府便會派人來處理乾淨屍體,順帶接回去。
前世的,陪着屍體過了夜,早已嚇得六神無主,只覺得有活人相伴才能將從驚懼中救贖。
懵懵懂懂回了王府,切事物對而言都極其陌生。
從未想過要同林湘爭奪寵愛,顧氏的耳提面命,毆打辱罵,早已讓從心裏覺得,自己生來就低賤,即便飛上了枝頭也變不了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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