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決定

鐺……鐺……鐺……鐺……

以鎮中心為起點，朝外每方圓五十公里就會有一座高五十米的大鐘佇立，共六座大鐘在地勢上以海螺形旋轉狀排列，將整個鎮子牢牢圍攏在內。每隔一個小時便會同時敲響，毫無誤差的報告着時間。這是自2113年開始建造的大鐘擺，每個城市的標配建築。

“現在是早八點。”工人們與仁爸校對了手錶，抬頭仰望向附近發出厚重聲響的大鐘，一聲聲如撞擊在靈魂上的響動擊打着每個人的敏感神經，一幢幢黑色冰冷的外殼下閃耀着來自地獄的銳利通牒。

就是他，如同死神一樣無時無刻的不在提醒着人們自2112年開始的晚八點血淋淋的事實。

水搬完了，大家快速的上了三輪摩托趕緊撤離了現場。他們不能耽擱分秒的時間，大鐘如同催命鬼一樣的在警告着恐嚇着他們。

幾人坐上了車，一路哼着小曲，望着沿途的風景談笑。雖然河流已被腥紅污染，安全圈範圍外的城市已經陷入荒墟，獰惡的破碎在腐壞與腥臭中坍塌成了鋼鐵架與混凝土，但無法阻擋大家多得到了一桶水的激動。

“老仁，你說聯合軍如果發現了我們防空洞下面有聖物會怎麼做，會帶走嗎？”瘦高工人將手搭在水桶上朝着駕駛座上的仁爸伸着脖子詢問。

“我怎麼知道，反正國家不會不管我們，拿走就拿走吧，把我們分配到有聖光的安全區就行，至於咱們防空洞下面的聖物拿走可以救下更多的人，更是好事。”仁爸迎着風，對着車廂里的人們說到。

聖物是可以源源不斷生產聖光的，但聖光是有一定的消耗期的。所以帝國們有了聖物會統一上繳統一分配，畢竟一個村子的人不足以使用的上一個聖物，那是浪費資源。一個聖物完全可以拯救的下一個國家的人。

其實大家老早也是被分到鎮子裏的，可是大家更信賴村子裏的聖物可以保佑性命，相比時而會短缺聖光，要不斷從祭壇上的聖物里分得聖光的小鎮子，他們更信賴無消耗期限的聖物更能保佑自身。畢竟災難時代來臨后在村子裏生活了七年，從無差錯。

最重要的是，聽說那些東西會從城市朝着鎮子蔓延，既然如此，大家還是覺得躲在村子裏過的安全踏實，於是也沒有搬家，這不，也就引起了聯合軍團的注意，準備來勘察這塊‘風水寶地’。

“嘿，也保不齊咱們的防空洞裏根本就沒有聖物呢，否則，我咋沒看見有聖光呢？雖說也在每晚八點保護了我們，可我在鎮子的電視新聞里看到聖物的光可是金燦燦的，咱們的防空洞裏哪有一點亮光。”矮個子工友道。

“咋會呢，如果能保佑我們安然無恙，就一定有聖物，否則我們村子裏的人都沒有危險是為啥。”仁爸爸反駁道。

“也說不定是天使，老話說天使可以保佑人命哩！”年紀大的胖工人緩緩道。

“哈哈，那你還不如說是阿瑞斯，我的神！”

幾人一路笑着，今天多得了一桶水的緣故，大家好像都格外的開心。

仁介沒參與談話，他想着待會要是買了MP3下載什麼音樂比較好。

仁爸爸見仁介不聲不響，便心有靈犀的明白了仁介的想法，朝着後車廂里的仁介看了一眼后，爽朗笑道“好兒子，今天咱們時間充裕，爸帶你去鎮子裏看看有沒有MP3，不超過十塊新幣就買一個，怎樣？”

自從大災難后，世界地圖無限縮小，原本的二十六大帝國合併成了四大帝國，除了三十二個聖光城市外，人煙尚存的城市大大小小還有一千四百七十九個，全部倚靠分得聖光生存，沒辦法，擁有聖光的城市少，人口多，只得如此才能保證人類繼續發展。

而為了方便發展，帝國聯合政府已經根據各國不同經濟水平研發了新幣，現在的一塊錢，相當於原本的一百塊錢。原本各國的經濟幣變得大大貶值。而現在的貨幣，幾乎只有為國家做出貢獻才可以得到。

仁爸為村子裏運水，也算是為國家出力，所以每個月會有二十塊錢的新幣作為薪水，也就相當於兩千塊錢，在這個水米用錢也買不到只能分發的環境下，二十塊新幣，足以買一些其他的低級一點的生活用品。

“用不到那麼貴，二手的才不到兩塊新幣！”瘦高工人道。

仁爸爸眼睛一彎道“給兒子買就不能買二手的，就買新的！”

仁介聽聞這話，冷冰冰的眼睛泛起了亮光，對於一個沒走出過村子的少年來說，一個MP3要遠比聖光聖物來的更有吸引力。

“老仁就是寵着孩子，哈哈，臭小子小介！”工人們撫摸着仁介的頭頂，仁介將衛衣的帽子更壓低了下去。卻在嘴角上露出了向上的弧度。

幾人一同興奮的朝着鎮中心的購物街奔去，說是給孩子買，其實幾個大人也想去逛逛，見見世面。畢竟在晚八點降臨后，進城逛街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大家興沖沖的進到一家購物大樓，購物大樓是不寬裕的安全區內的唯一所商品大樓，在這裏集中覆蓋了商品種類，衣、食、住、行、醫療，都在同一所大樓中，一來節省空間，二來節省白天東奔西跑的時間。

在冷清的七樓電子器械堆里，仁介看到了各式各種的電子產品，但也是幾年前囤積下來的款式，大城市已經不怎麼朝着鎮子裏運貨了。

從一堆智能手機，平板電腦中，仁介看到了一個暗紅色的mp3。這東西不好賣，誰會在這樣低劣的環境下用錢買非必需品，都恨不得絞盡腦汁的想着如何保存體力少吃一點，少花一點錢。

所以被遺棄在櫃枱角落裏的MP3一眼便被仁介看上，直直的盯着它，眼裏閃爍着光亮。

幾個工友們看什麼都新鮮，摸摸這，瞧瞧那，誰也沒注意到仁介的眼神，只有仁爸爸看懂了仁介的心思，對着櫃枱前的大漢指着暗紅色的MP3禮貌詢問“老闆，這個多少錢？”

櫃枱里的絡腮鬍漢子啃着奶酪，從氣味上判斷已經變質。頭也沒抬一下的回答“左邊的全都三十新幣，右邊的全都二十新幣，挑吧。”

即便MP3是被擱置在右邊便宜區的櫃枱里，仁爸也掏不出購買它的新幣來，那是他一個月的工資。工資還要置辦生活用品，在物資急缺的時代，一次性拿出一個月的工資去買一個不適用的東西，那是十分不理智的。

於是幾人搖了搖頭對着仁爸拍了拍肩膀道“走吧老仁。”

仁介見狀自然的收起了那副泛光的神情，淡淡道“我也正好不喜歡。”

仁爸最了解自己的兒子，怎麼可能不喜歡呢？看他那副期待的眼神就知道，他十分渴望。

但是仁爸上幾個月的工資已經買了日用品，花的所剩無幾，以為手裏餘外存了很久的十塊錢可以買一個頂好的mp3。可是他沒料到這東西這麼貴。

攥緊褲兜里連帶生活費共計二十塊的新幣，也是最後的二十新幣，仁爸的眼睛泛起了亮光。那是下個月一個月的生活費。即便是拿出一半來買MP3，下個月也要過的十分拮据。更不必說要全部的生活費來支付。

“走吧，爸。”仁介將帽檐遮低，沒有絲毫表現出不舍的樣子，疾步離開了七樓電子商店。

仁爸捏着在衣兜里焐的熱乎乎的二十塊新幣，沒說話，不久后也邁出了商場門口，跟上了大家的腳步。

從商場出來的時候，才不過是上午八點半，時間還早，他們不想離開這相較村子來說頗為繁華的鎮子，他們還想多逗留一陣，即便什麼都不買。

街上人影稀疏，沒什麼人在街市上遊盪，人們覺得還是鎮中心大樓，那個聖光存放中心才足夠安全，即便這也是聖光籠罩的範圍內，即便現在才剛剛過了早八點。

“要不，爸給你買件新衣裳吧，這個穿了兩年了。”仁爸爸看着瘦弱的仁介滿眼心疼，就是因為這麼多年的營養不良，倒是叫仁介穿了兩年前的衣裳都不會覺得小。

“嗯，我要一件。”

仁介的妥協反而叫仁爸心裏一酸更加難過，一件衣裳不過才兩三塊新幣。因為他知道仁介是妥協了，放棄了MP3。

“爸，我去方便，等我一陣。”仁介說完，低着頭就朝着大樓內的衛生間行去。

“快點回來啊！”仁爸望着仁介瘦弱的身影眼裏都是心疼，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沒得到過自己喜歡過的東西，這MP3還是在恐怖晚八點沒有降臨前就答應他的，可惜到現在也沒能買給他。

想到了自己作為父親的無能，仁爸的雙眉緊緊擰成了疙瘩。

見仁爸雙眉緊皺，老臉僵硬，幾個工友也唉聲嘆氣。

瘦高工人朝着百貨大樓又望了一眼，捏了捏拳，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心中做出了一個十分艱難的決定。

“不如，我們去那裏吧，聽隔壁的三陽說那裏的櫻桃熟了，可以賣出十新幣一斤，能採到二斤就能給你們家小介買個mp3了。”瘦高工人低聲道。

“你是說……那裏？”這話一說完，空氣就凝重起來，眾人表情開始變得驚愕，臉色也跟着煞白。

仁爸也呆住了，如果是去那裏的話，倒是能狠狠的賺上一筆，只不過……

那裏距離安全區太遠，而且據說晚上最可怕的那東西就是從那裏蔓延過來的，說白了就是那東西的起源地。

想到那地方，幾人就毛骨悚然，冷汗直鑽汗毛孔，大夏天的多了一層森然。

“不行絕對不行，為了mp3把命搭進去，我不是成了混蛋了。Mp3我攢攢錢也可以買，一年內肯定給我兒子買上，那種鬼地方打死也不能去。”

仁爸的堅持叫幾個工友消減了慾望，幾人坐在商場大樓外的台階上沉默不語，空氣寂靜了下來。

片刻，瘦高工友吞了口唾沫，低聲又道“其實是我老婆生了兒子，我得給孩子買米糊糊，還得吃點羊奶粉，大人挨餓沒關係，但是小孩子不行，所以我想叫老仁你開車載我們去……正好你也能賺一筆不是嗎？”

被瘦高工人一提，幾人瞬間又燃起了慾望之火，腦子裏勾勒着想要的東西，眼睛放光。而這些想要的東西都要花錢，錢，就在那地方，去一趟那地方保管能賺到不少。

“我媽眼睛瞎了，大夫說再不用藥就爛了，但是葯太貴……”

“是啊，我倒是沒關係，就是想着你們都需要錢，這不就想陪着你們跑一趟。”矮個工人清了清喉嚨道。

仁爸開始的堅定也逐漸瓦解，幾個工友的一再攛掇，加之仁爸也十分想給仁介買下那MP3，竟然叫其產生了慾望。

畢竟在物資搶破頭的時代，那份僅有的MP3可能下個星期就賣掉了。

仁爸望了望頭頂上金色的天空，再看了一眼安全區外灰濛濛的天色，默不作聲。

“小介有了mp3，就能聽歌了，和他媽媽在身邊陪着一個樣！”瘦高工人不斷的鼓動着。

“是啊，他也可以不用害怕了。”

見仁爸猶豫，似乎有動搖，幾人又繼續趁熱打鐵“上個星期海明和三陽去了，安全的回來了，不會有事的！”

“就是，就去一趟，賺夠了就再也不去了！”

禁不住幾人的言語誘惑，仁爸爸躊躇了一陣，最終默默的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現在幾點？”

“上午8：49分。”

“油箱還剩多少油？”

“滿着呢，車上的草席子下還有一桶油呢，嘿嘿，咱們是運水的，汽油是保證不短缺的。”

“走。”

從有了想法到決定下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仁爸爸做出了一個這輩子都沒做過的，大膽的決定。

臨走前，仁爸快跑着衝進了百貨商場七樓，不多時就見其手中寶貝的拿着一個暗紅色的mp3，滿臉笑容的沖了出來。

“反正也要有錢了，先買上，否則回來了被賣掉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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