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冥界

第一章 冥界

冥界從千萬年前誕生開始,就沒有太陽、沒有日光、只有冗長、望不到盡頭的黑夜。

這裏遍地長着一種兩米多高的鳳梧樹,這種樹的葉子在夜裏會發光,是冥界最主要的光源。

掛在枝頭閃着銀光的樹葉,隨風搖擺,像一片片輕盈跳動的白色羽毛。

傳說鳳梧樹里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只要能解開這個秘密,就能求得冥主殿下答應自己一個條件。

不管是滔天的權勢、還是用之不竭的財富,每一項都充斥着致命的吸引力。

無數人為了這個秘密傾盡心血,可千萬年過去,卻沒有一個人能解開這個秘密。

到後來,他們漸漸開始懷疑,這個秘密是不是根本就存在,只是冥主無聊的時候和他們開的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漆黑的密林里一陣窸窣作響,一身黑衣的鬼炎緊緊捂着腹部不停滴血的傷口,從齊腰高的野草里竄了出來。

因為疼痛,鬼炎額頭不停冒出豆大的汗珠,汗珠滑進眼睛裏,他抬手擦了擦,腳下卻半分都不敢停留,追兵就在身後,稍慢一步就會被他們追上。

冥界分為上下兩界,上界是孤寡遊魂投胎轉世的地方,而下界,則是冥界之人居住生活的地方。

冥界由冥主一手所創,只不過他向來不理俗務,所以冥界一切大小事務都交由鬼王在負責。整個冥界,除開鬼王沒有人真正見過冥主的樣子。

自打冥主陷入沉睡開始,已經幾千年沒有他的消息了,冥界的人不禁開始猜測、懷疑,冥主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冥界等級森嚴,冥主不在,鬼王鬼伽自然變成了整個冥界最高的統治者。

鬼炎雖然是鬼王二子,可他母妃只是冥界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

當年他母妃因為容貌秀麗被鬼王收進了後宮,他父王本就是薄情寡性之人,新鮮勁過後,就不在踏入他母妃宮裏半步。

鬼后戎佳嫉妒心極強,之前因為忌憚鬼王,所以忍氣吞聲讓鬼炎的母妃住進了鬼王宮,還佔了側妃的位子。

鬼炎生下來沒多久,失了鬼王寵愛,沒人庇護的母妃就因為私通外臣,被鬼后勒令處死。直到閉眼,他的母妃都沒能等到父王來看她一眼。

人界的人死後,會化作鬼魂,下放到冥界轉世投胎。而他母妃本來就是冥界之人,死後只能魂歸冥主、灰飛煙滅。

普通的兵器並不能對鬼后造致命的傷害,鬼炎三百歲成年之後就獨自離開了鬼王宮。

宮裏教他武藝的師傅給了他一張羊皮紙,他照着羊皮紙的指示在冥界邊際的失落之地找到了攝魂劍。

恰逢鬼后一萬歲陰壽,鬼炎帶着攝魂劍重返鬼王宮,想藉著壽宴,宮中眾人放鬆警惕之時,趁亂刺殺鬼后,只可惜他的意圖被鬼后的兒子撞破,導致刺殺失敗。

鬼炎絕望的看着立在面前光禿禿的石碑,石碑上猩紅的‘禁地’二字讓他心跌到了谷底了。他拚死從鬼王宮逃出來,沒想到慌不擇路,被追兵逼到了禁地。

冥界上古就有流傳,禁地里鎮壓了一隻兇狠、殘暴的惡獸,惡獸體型碩大能吞天蔽日。還從來沒見過哪個膽敢私闖禁地之人,從裏面活着出來過。

鬼炎聽到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咬咬牙,埋頭沖了進去。依照鬼后的性格,她絕對不會放自己。與其留下站在原地等待死亡,還不如進去博一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追兵看見鬼炎闖入禁地,頭也不回的轉身返回了鬼王宮。在他們眼中,從鬼炎踏上禁地那一步開始,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禁地在下界最深處,這裏沒有鳳棲樹,漆黑的夜空中飄着零星的幽藍色螢火。四周一片荒蕪,遍地都是光禿禿的石頭,陰森、刺骨的寒風吹得鬼炎瑟瑟發抖,

鬼炎伸手抓住一隻尾巴發著幽藍色光的冥蟲,這種飛蟲一般只生活在冥界上界,為什麼會出現在禁地這種地方?

藉著微弱的螢火,鬼炎發現了一個山洞,他好奇地走了進去。山洞深處有光照了過來,他走進一看,山洞深處地底下有一條熾熱翻滾的岩漿。

慢慢地,山洞裏的溫度越來越高,汗液混着血水浸透了衣服,四周的空氣好像隨時都會被點燃一樣。

伴着刺眼的火光,山洞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鬼炎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臉色蒼白的跟紙一樣。

等他意識到不對勁想要逃出去的時候,人徹底虛脫昏死倒在了山洞裏。

地上的泥巴像有生命一樣,瘋狂吸收鬼炎腹部留下來的黑色血液。血液由地底輸送到岩漿,一個刺眼五芒星陣在岩漿上方凌空升起,緊接着一團漆黑如墨的霧氣從陣眼中央飄了出來。

洞外的冥蟲像受到感召一樣,成群結隊的飛了進來,圍着霧氣來迴轉圈、舞動,歡快、愉悅的心情肉眼可見。

霧氣漸漸散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形從裏面顯現出來,原本嘶吼、翻滾的岩漿迅速冷卻,變成了灰漆漆的石頭。

男人睜開眼,金色的眸子燦若朗星,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天地萬物皆收眼底。但很快,耀眼、聖潔的金色消失不見,變成了正常的黑色。

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慄,席捲了冥界的每一處生靈,鬼王夜半從夢中驚醒,他推開懷裏的溫香軟玉,連鞋子都顧不上穿,着急忙慌的跑進了書房。

他拉開書櫃后的暗門,看見門后正常運轉的琉璃盞,快要衝出體外的心,慢慢平復了下來。

鬼王擦掉額頭因為緊張、害怕冒出的冷汗,那股熟悉又強大的氣息已經徹底消失了,難道剛剛只是他的錯覺嗎?

冥擎夜冷笑的看着腳下以血為媒煉製成的陣法,陣眼用天帝、鬼王兩人的血雙重加持封印,若不是這個冒失闖進來的小鬼,正好和鬼王有那麼點血緣關係,他還不知道自己還要沉睡多久。

冥擎夜沒有想到,一向在他面前頷首低眉、唯唯諾諾的鬼王,竟然膽敢串通天帝暗算自己,看來天上那位一直都不放心他。

天地混沌伊始,荒獸橫行,極寒之地的無妄之境誕生了一棵無盡木,無盡木日日夜夜吸收日月精華,生成了一對雙生子,一個是冥擎夜,還有一個是天帝鳳離。

兩人剿滅荒獸之後,鳳夕用無盡木下半截入土的生木創建天界,成了天帝。而溫擎夜則用剩下已經枯死的上半截死木創建了冥界,用來吸收人界的孤魂野鬼。

由於無盡死木不停吸收孤魂野鬼身上的死氣,冥擎夜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強大。鳳離擔心實力日益增長的冥擎夜威脅到自己天帝的位置,便教唆挑撥鬼王,乘冥擎夜沉睡煉化體內死氣之時,和二人之力,用兩人的血把冥擎夜封印鎮壓在了冥界禁地。

鬼炎的血雖然讓陣眼出現了鬆動,但並不能完全解開封印,冥擎夜的魂魄雖然能夠藉著陣法的力量自由在陣眼穿梭,可本體依舊被壓在封印之下出不來。

冥擎夜的突然蘇醒,離他最近的鬼炎承受不住巨大力量的衝擊,瞬間丟了性命。

鬼炎遊離體外的魂魄像受到牽引一樣向洞外飄去,冥擎夜見狀把他的殘魂收進玉牌,他手中的玉牌是萬年寒玉雕成,可以滋養魂魄。

鬼炎歪打正着喚醒了他,還被陣法反噬丟了性命,他大小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冥擎夜決定等他本體解除封印,魂魄在玉牌中修復的七七八八了,就把他救回來。

冥擎夜看着地上鬼炎的屍體,現在這具身體暫時歸他了。鬼炎樣貌不耐,像他母親,唇紅齒白,少年氣十足。

只不過冥擎夜對於鬼炎的長相併不喜歡,魂魄入體后,他開始按照自己的喜好進行改造。

瘦削的身形肉眼可見的迅速拉長、精壯,臉也換成了冥擎夜本來的樣子,身上屬於少年的稚氣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測的內斂、沉穩。

火紅的晚霞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河裏的小魚冒頭鑽出水面,輕快地咕嚕、咕嚕吐着泡泡。

泡泡周圍暈出一圈又一圈的橘黃色光暈。河堤兩岸種滿了垂柳,碧綠的柳條被晚風吹得沙沙作響。

田裏耕作辛勤了一天的老農,歸家之前繞道河邊,取出中午放在河裏的竹簍,他看着竹簍里鮮活蹦竄的魚蝦、黃鱔,想着晚上回家可以給孫子加餐,臉上樂開了花。

由遠及近傳來一陣銀鈴般,清脆悅耳的嬉笑聲。七八個十五六歲左右的姑娘,提着竹籃,笑靨如花的從林子深處走了出來。

竹籃里裝滿了水靈靈的青紅野果和蘑菇,還有忙裏偷閑,用野花、小草編製成的漂亮花環。

她們幾個人都是同一個村子的,一有時間就會結伴到山上挖挖野菜、采采蘑菇。

卓佑寧躲在樹后,痴痴地看着正中間,編着兩條長辮,柳眉鵝蛋臉,穿着一身墨綠色紗裙的姑娘。女孩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牽動他的心神。

說笑間,林秋衣無意中發現了躲在柳樹后,小心翼翼,不時朝她們這邊張望的卓佑寧。

“秋依別過去,那個棺材子就是個掃把星,你要是靠近他,會把霉運傳給你的。”

林秋衣右手邊,身着粉色紗裙的姑娘伸手拽住了她,她皺眉看着站在遠處一身灰舊衣裳的卓佑寧,抬手用手帕遮住嘴,輕聲地對林秋衣勸說道。

“沒關係,我和佑寧自幼相識,他為人心地善良,要是我也像旁人一樣對他避之不及,他會很傷心的。”

卓佑寧看着慢慢朝他走來的林秋依,整個人慌張到手足無措,眼睛不知道看向哪裏才好。

“佑寧,最近過的還好嗎?”

林秋依看向卓佑寧的眼神十分溫柔,絲毫沒有旁人的厭惡和嫌棄。

“嗯,挺好的。”

林秋依走近后,卓佑寧下意識後退了半步,他本就是不詳之人,不能把晦氣帶給秋依。

林秋依心思通透,她看卓佑寧皺眉後退的樣子,心裏瞭然,只是感嘆他太過敏感、自卑。

“今天進林子的乾糧還剩下一塊,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拿去吃吧。”

林秋依從竹籃里掏出一塊用白色手帕細心包好的麵餅,遞給卓佑寧。

“不嫌棄、不嫌棄,謝謝。”

卓佑寧連連擺手,欣喜道謝接過她手中的麵餅,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麵餅收進懷裏,他望着林秋依離開的背影,嘴角抑制不住大笑上揚。

卓佑寧愉快地哼着小調往城門趕,突然吧唧一下,他用手摸了摸頭頂,黏糊糊的,拿下一看,鳥屎.....,清秀的五官頓時擰巴在了一起,這是這個月第幾次的天降‘黃金’了,他自己都快記不清了。

卓佑寧鬱悶的重新返回河邊,澆水把頭上的鳥屎清理乾淨,只是一時半會兒,這噁心的味道暫時還散不掉。

卓佑寧從小就是個倒霉鬼,認識他的人都喜歡叫他棺材子。其實他並不是在棺材裏出生,只是他阿娘生他的時候,因為大出血,生到一半人就沒了。

他是穩婆從死人肚子裏拉出來的,所以大家都喜歡叫他棺材子。

再後來,到了他六歲那年,阿爹也因為肺癆生病去世了。

阿爹去世后,兩個姑母天天跑到村長家裏哭鬧,最後村長實在扛不住兩個潑婦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就把他父親名下的田地和家產,在卓佑寧懵懵懂懂不知事的情況下,劃到了他兩個姑母名下。

喝水會嗆,走路會撞,大概就是卓佑寧的日常生活寫照。

唯一算的上幸運的事,就是田產剛劃到他兩個姑母名下沒多久,兩人就在田裏做農活的時候,來了個平地摔,一個摔斷了胳膊,一個摔斷了腿,足足在家裏休養了半個多月。

兩人回去之後,思前想後折騰了一宿,覺得同時受傷這個事情實在是太邪門了。肯定是因為這些東西之前掛了小兔崽的名字,所以沾染了晦氣不吉利。

兩個姑母害怕像卓佑寧爹娘一樣死於非命,心裏一合計,便一分沒留又悉數把家產給卓佑寧退了回來。

不過自此之後卓佑寧‘掃把星’的名頭就更出名了,村名們害怕他掃把星的名聲,集火把他從村子裏趕了出來,讓他有家也歸不得。

年幼的卓佑寧身上沒有任何現銀,空守着幾張沒人敢收的地契。被趕出來后無人投奔,寒冬臘月裹着一件髒的看不出顏色的破舊棉襖睡在街頭,差點凍死。

多虧了義莊的老跛子,路過的時候把他從雪堆里拉了出來,老跛子以前也有個和卓佑寧年紀差不多大小的孫子,不過五年前那場大飢荒沒能扛過來。

老跛子見他一個小孩子流落街頭實在是太可憐,就把他撿了回去,自此之後,卓佑寧就在義莊生活了下來。

好不容易有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奈何好景不長,老跛子的身體本就一直不大好。

沒過兩年老跛子也走了,只留下卓佑寧一個人孤苦無依地看守着義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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