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見縫插針

林之遠手搖摺扇，起身走到葉疏影身後不遠處，說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

葉疏影說道：“難怪你要將我請到這裏，原來是有此用意。”

林之遠說道：“在此處款待你甚好，免得我那淘氣的妹妹又來壞了你我的雅興。”

葉疏影道：“林之遠，泓兒不在樂仙派長老手中，而你並不知道她的下落，對不對？”

林之遠笑道：“哦？不知你何出此言呢？”

葉疏影也笑道：“江霆讓你去對付樂仙派，與我本無半點關係，我去或不去都不影響你做事，可你為何非要與我合作？若泓兒真的在樂仙派長老的手裏，你根本沒有必要拉上我。你之所以想要留下我，是因為你並不知道泓兒下落，想通過我將她引到玉龍雪山。”

林之遠道：“你當真這麼想？那我倒要問一問你對你的這種推斷有幾分把握？你果真不去救她，果真要拿她的性命賭上一賭嗎？”

葉疏影沉默不語，他只不過是猜測，對自己的猜測確實沒有把握，加上關心則亂，想起在無底洞看到的一男一女兩個身影來，對林之遠的話還是有幾分相信的。他如今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沈玉泓與一個老人在一起，但那老人是敵是友就不得而知了。

林之遠笑了笑，說道：“我也不怕告訴你，我此次的任務就是要在一個月之內消滅樂仙派，不管你同不同我合作，我都勢在必行，並且一定會馬到成功，必叫那樂仙派在這世上消失。”

葉疏影道：“別的幫派都只是收服，為何這樂仙派卻要消滅？”

林之遠說道：“只因樂仙派的魔音江霆也十分忌憚，更重要的是那樂仙派的人千不該萬不該得罪了雨姬。雖然冒犯雨姬的那師徒二人(華潛，於天揚)已死，江霆卻還是不肯放過樂仙派。葉疏影，你也算得上是個人才，我早就有與你結交之意，奈何你雖孤苦伶仃卻又心高氣傲，三番五次不領我的情，哪怕我將唯一的妹妹嫁給你，你也不願與我為伍。若不是江霆有言在先不許我傷你性命，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

葉疏影笑道：“看來我還得謝謝他，也多謝你居然這麼聽他的話。”

林之遠冷笑一聲，說道：“今晚你若想走也可以，但你是不是該留下點什麼？我林之遠可是從來不做折本生意的，既然對你下了本錢，自然要連本帶利賺回來的。”

葉疏影笑道：“說的有理……”方要再說什麼，一名護衛走了過來，對林之遠躬身行禮，拱手說道：“主人，小孤山的屠雲山屠先生前來造訪，您看……”

林之遠道：“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好生招待，讓他稍等片刻，我隨後就到。”

那護衛說道：“是。”便要退下，卻見一名四十齣頭的中年男子帶着一名隨從已自行走到院中，風度翩翩，笑聲朗朗，說道：“我聽說林公子在此設宴招待朋友飲酒賞月，倒是好雅興，因此就自己走過來，也結交結交這位朋友。不知這位朋友是……”

林之遠忙揮手打了個手勢，那十餘個護衛便收起兵器，分立在兩旁。

屠雲山說話間已走到林之遠身旁，林之遠只好拱手說道：“屠先生，不知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屠雲山一抱拳，說道：“我家老爺子舊疾發作，相比從前越發地厲害了，看了幾個名醫，都沒什麼效果，方才聽一個老郎中說府上藏有一料靈藥，叫做‘勾禹普善丸’，屠某今日前來正是來求林公子賜葯的。曲悅……”

屠雲山身後的隨從托着一個禮盒走上前來，躬身奉上，說道：“請林公子笑納。”

林之遠有些遲疑，說道：“曲老爺子患有頑疾一事在下也有耳聞，只是不知屠先生這是……”

屠雲山說道：“這是屠某昔年機緣巧合得到的一隻出自唐朝名匠劉大師之手的白玉獅子，聽聞世上僅有一對，而另一隻被林公子所收藏，屠某因而取來與公子的湊成對，也圖個吉利。”

林之遠笑吟吟地說道：“屠先生真是太客氣了，我們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曲老爺子又是先父生前敬重的人，如今曲老不幸抱恙，我本該攜葯前去探望才對，怎能要你的玉獅子？”

屠雲山將那禮盒的蓋子揭開，露出一隻經晶瑩剔透的玉獅子來，葉疏影瞧了一眼，只見那玉獅子玉質通透，身上連毛髮的紋路都清晰可見，雕工精細已極，實為罕見。屠雲山笑道：“小小玉獅不知可入得林公子法眼？”

林之遠說道：“屠先生對曲老一片孝心，在下感動不已，只是那藥丸收藏已久，這幾年來不曾有人取出來用過，在下只怕一時之間也未必就能找到，不如這樣吧，在下這就命人去找，一旦找到，立刻親自攜葯送到府上，不知屠先生意下如何？”

屠雲山眉頭微皺，說道：“只怕老爺子等不得許久。”說著又從袖口中掏出一紙文書，放到那隨從所捧着的禮盒之上，說道：“這是江東十二畝桃林的地契。屠某若沒記錯，前年春天林公子光臨那片桃林時曾讚不絕口，說那是塊好地方。”

林之遠笑着說道：“是好地方，的確是好地方。既然屠先生慷慨成人之美，在下又怎能不急人之所急？小莫，去跟大總管說一聲，讓他好好找找那個什麼‘勾禹普善丸’，取上三粒贈與屠先生。他對這些小東西所安放的位置比我清楚多了。”

屠雲山與他的隨從聞言大喜，說道：“多謝林公子。”

葉疏影聞言暗道：“此人倒是豪爽，十二畝桃林加上一隻白玉獅子就只換了三粒藥丸，非但不覺吃虧，反而歡喜得很，只不知是什麼靈藥令他如此不惜本錢……”

林之遠抬手道：“兩位客氣了。小莫，去吧。”

林家護衛小莫說道：“是。二位請隨我來。”

屠雲山臨行之際才仔細看了葉疏影一眼，看來他所說什麼結交朋友不過是幌子，只是求葯心切急着來見林之遠才找的借口。

葉疏影見他為了三粒藥丸竟被林之遠狠狠敲詐了一筆，心下有些同情他，又為他的孝心所感動，對他抱拳友善一笑。

屠雲山的臉色卻瞬間變了，對那隨從說道：“曲悅，你去取葯，拿到葯后立即回府伺候老爺子服下一粒，我尚有一事，要晚些回去。”

那名叫曲悅的隨從點了點頭便隨小莫去了。

屠雲山滿面愕然，眼裏儘是深深的恨意，緩緩走到葉疏影面前，眼睛一刻不離他的面目，像與葉疏影有什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沉聲說道：“林公子，不知這位朋友是……”

林之遠已察覺到屠雲山的反常，心道：“葉疏影這小子莫非以前得罪了這位……”當下說道：“哦，忘了給屠先生介紹了，這位是銀台劍主葉疏影。”又對葉疏影介紹道：“這位是江口小孤山上‘寒江獨釣叟’曲老爺子的義子，江湖人稱‘千縷冰絲，一線牽魂’的屠雲山屠先生。你們二位莫非以前見過？”

“千縷冰絲，一線牽魂”這個名號葉疏影略有耳聞，只是屠雲山本人他不曾見過，只知他使用的武器是一種細軟柔韌的冰蠶絲線，可同時控制數十上百根絲線從不同方向攻擊敵人要害，一絲一線尚難防備，千絲齊發更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在軟兵器中堪稱一絕。

以屠雲山的身手在江南本來是難逢敵手的，但他的名氣卻並不大，只因他性情孤僻冷漠，輕易不把他人放在眼裏，又不喜結交朋友，江南武林中眾英豪只知道他武藝高強不好招惹，對他的了解也不多，而一些真正與他有過接觸的人都對他敬畏三分，不敢在背後妄議他，所以他的名號雖長卻不甚響亮。只是他這樣一個人物卻不得不在林之遠面前低頭，任他宰割。

葉疏影見那屠雲山表情凝重恨意深結，只覺一股凌人的氣勢壓了過來，周圍的空氣也變得壓抑起來。葉疏影只將胸膛一挺，心中無愧正氣凜然，一抱拳，說道：“屠先生，久仰大名，今日得以一見，在下深感榮幸。”

屠雲山見此表情一松，渾身氣勢頓時消散，面色稍和，變作孤傲不屑的神情，說道：“原來是葉公子。不知葉公子是司馬天澤的什麼人？”

葉疏影心念疾轉，已想起花五娘口中的“司馬”來，心想屠雲山莫非也覺得他長得像“司馬”嗎？他笑着說道：“在下並不認識司馬天澤。請教屠先生，這司馬天澤是何人？”

屠雲山說道：“你當真不知道這個人？”

葉疏影搖首說道：“確實不知，在此之前從未聽聞。林兄可知？”

林之遠略加思索，說道：“在下也不知。”

屠雲山笑道：“如此，屠某告辭了。”說完轉身快步走了。

葉疏影連忙說道：“屠先生留步。”見他快步不停，便要追上去，卻被林之遠以摺扇攔下，說道：“想藉機溜走嗎？沒那麼容易。”葉疏影急於知道“司馬”的身份，看了林之遠一眼，說道：“你暫且讓開，我找那位先生有要事，咱們的賬改日再算。”便以掌推他摺扇。

林之遠側身將摺扇一收，說道：“這位屠先生可不是好惹的，你莫看他方才對我客氣，那隻不過是因為他有求於我。你可知在長江江面上連飛龍幫的龍頭也對他敬畏三分？我看他對你並不友善，你還是不要招惹他的好。當然，如果你只是想借與他發生衝突而趁機逃走，我勸你不要打這樣的算盤，他一旦出手就沒有人能從他的‘千縷冰絲’下逃走，至少我直到現在還沒聽到過。”

葉疏影已無心與林之遠糾纏，身影一晃，已到屠雲山面前，林之遠的手下眾人立即便要追上去，林之遠卻揮手說道：“不急，屠雲山的脾氣你們難道不知道？葉疏影不識好歹非要去招惹他，且讓那位先教訓教訓他，說不定就替你們省去了大半麻煩，你們只管盯緊了別讓他跑了就行。我還有一筆生意要談，林泉，這裏就交給你了。”

那名叫林泉的手下抱拳說道：“是，屬下領命。”

原來這屠雲山年輕時也是一個溫文爾雅之人，自從二十多年前未婚妻曲紅珠失蹤之後，他苦苦尋找了一年多也無結果，後來便拜曲紅珠之父曲明洋為義父，終身不娶朝夕侍奉曲明洋，數年之後性情也變得孤僻暴躁，除了對義父畢恭畢敬，對其他人都冷漠不屑，又因他的冰絲絕技叫人嘆服，長江中下游流域的英雄好漢大多對他敬而遠之。

葉疏影只管打聽司馬天澤，哪裏顧得上許多，追上后抱拳說道：“屠先生留步，在下冒昧請教先生，司馬天澤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