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恭喜恭喜
冷家人走了后,辛家就寫了信讓人快馬加鞭的送到三老爺的任上,徵求他的意見。
同時,又讓人去別院將這件事情知會老夫人,這個人就是辛夷自己。
她本想說服徐氏讓辛家換個姑娘嫁到冷家去,正如明玉善所言,既然張真人這塊招牌是金子做的,那就讓金子換個八字說就是了。
徐氏沒有同意,反而把裏頭的難處一樣一樣的與辛夷說了個清楚。
可世界上哪裏有辦不成的事,活人還能被尿憋死不成?
徐氏這裏說不通,辛夷就想到老夫人這邊。
反正她受罰的日子還沒結束,三老爺那邊沒這麼快有消息回來,與其被徐氏捉着學規矩,還不如到別院躲清閑。
“祖母,描紅的時候,我從來沒對描紅紙有什麼要求,可後來當我字越練越好,並且用過澄心紙后,就再也用不習慣別的紙。”
“人對於越是看中的東西就想着越是要好的,如果眼前只能用個次的,將來尋到更好的替換,自然是要換的。”
“祖母,微微有自知之明,與其等着將來我被換掉,還不如一開始就給冷家一個好的。”
而如今,正是一個好的機會。
更何況,昨日冷大嫂明裡暗裏都是遺憾,辛夷和冷青松的年齡相差太大了,否則成親后就能圓房,圓房就能生娃娃,冷家老太太就少了一個牽挂。
要辛夷來說,冷家這是又當又立,婚約定下來之初,冷家不知道兩人年齡差距嗎?
既然當初能定下來,如今又何必說什麼遺憾話?
鄭老夫人怔了下,隨後握住她的手,又摸摸她的發,
“都是祖母不好,竟不知我們微微喜歡練字,祖母這裏有很多的澄心紙,一會就讓人送到你的院子裏去。”
“你愛怎麼練就怎麼練。”
辛夷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了,她如今可是‘失憶’的人,怎能知道以前的事呢?
她想了想,“祖母,我也不知道自己寫的好不好。”
鄭老夫人拉着她站起來,笑着說道,“祖母也不清楚。”
“祖母也愛寫字,走,咱們一同去練練?正好讓祖母看看你的字。”
辛夷心頭樂了,不清楚么,那就隨便發揮好了。
祖孫倆進了老夫人的書房,鋪紙磨墨,辛夷將袖擺挽起,將筆毫沾滿墨水之後,揮灑起來。
她微微垂着頭,行書之間並無半點的凝滯,動作行雲流水般,字如其人,帶着一股子洒脫的意味。
外頭的暮春之光照了進來,在辛夷周身鍍了一圈,讓老夫人都看的愣住了。
這樣的辛夷,哪裏還有剛來別院時的那副呆愣的模樣,雖年紀還小,可已經能想像出將來絕不是一般女孩的那種規矩優雅。
她有自己獨特的韻味。
待辛夷停了筆,老夫人才回過神來。
“祖母來看看微微寫了些什麼。”老夫人走到辛夷的身邊,帶着些笑問道。
“是《南華經》。”
她在青丘時,抄寫最多的就是這些經文,抄完之後,她就一張張的粘貼在窗欞下方。
晚上睡在床上,風兒吹過,字帖發出嘩嘩的聲響,這是最悅耳的聲音。
這個習慣,是她從師父那裏學來的,想到師父,辛夷心底抽動了一下,有些疼。
她很想很想師父,這些日子,她想了許多,始終想不明白為何會被師父扔到辛家。
她不喜歡現在的生活。
她無比渴望着回青丘師門。
老夫人看了字帖,臉上現出讚賞的模樣,可見辛夷一手字是真的寫的好。
“你什麼時候看的《南華經》?”
老夫人雖沒和辛夷長時間的相處過,可隔段時間辛家女眷就會來請安,自然說到過辛夷。
是以辛夷到底是什麼德行,她也是清楚的,那是個捧着書就頭疼的主兒。
辛夷垂着頭不答。
老夫人低低的嘆了口氣,這幅樣子就和當初被罰來別院思過一樣,她也不再追着問,開始指點辛夷的字,
“這裏應該上展下收,你下面的太開闊了……”
辛夷如蒙大赦,仔細聽老夫人的指點。
這期間,老夫人同樣說了辛冷兩家的婚事,
“你放心,祖母答應護着你,就不會讓你成為犧牲品,我會着人去紹興查一查冷家的事情。”
辛夷正提筆按照老夫人的指點重新寫字帖,彷彿很隨意的說道,
“祖母,當初家裏明明有更好的姑娘,為何冷家會看上我?”
千萬不要說那個時候她年紀小,想着她是辛家姑娘,就算不能成為天下貴女的表率,也不會差道哪裏去。
冷青松是冷家宗子,可宗子不是那麼好當的,一言一行都在眾人的監督中,當然生兒育女也是一件大事。
冷青松比辛夷大六歲,今年十八,早就應該娶媳婦了,如果沒有冷老太太的事情,等她十五及笄,到時候冷青松已經二十一。
就算她兩個月內嫁過去,冷青松還是要守空房。
真的只是因為要如冷老太太的願,讓她死前能安心?
又不是沒說上親事,怕冷青松將來說不上媳婦。
兩家的婚約一旦定下來,並不是那麼容易解除了,這也是辛夷想着換人的原因。
辛家姑娘可是金貴的很,要不是世家大族,想娶一個辛家女,那得一座金山才行。
只要能繼續和辛家維持通家之好,冷家不會不樂意換人的。
老夫人見辛夷問起,於是說起當初冷家定下辛夷的原因,
“你們的婚事是冷家老太爺定下的,當時你才三歲多,冷家老太爺過府找你祖父,你爹當時正抱着你在桂樹下背詩,雖韻律不怎麼樣,可你爹說一遍你就會了。”
“冷家老太爺稀罕的不行,當場就和你祖父定下了婚約,那個時候,冷家還有個嫡長孫在的。”
辛夷恍然大悟,嫡次子么,成親早晚沒關係的。
老夫人說派人去紹興,當天就派人去了。
其實婚約已定,換人也不是難事,兩家是結親,不是結仇。
只是不管是什麼理由,辛夷一旦悔婚,以後的婚事可就艱難了。
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老夫人擔憂的是辛夷的未來。
本來還有時間可以教導,如今冷家這樣着急,那就有點棘手了。
在老夫人看來,冷家也太迫切了些,張真人的法子固然是給辛夷做面子,可誰說這裏頭不是帶着逼迫的意味呢?
冷家想做什麼?
老夫人想弄清楚。
只是不等老夫人弄清楚,京城就已經流傳出了辛家和冷家即將結親的消息,一夜之間,大街小巷都傳遍了。
說什麼的都有。
最多的還是說辛家女真是有福氣,能得冷家人如此上心,不愧是金貴的辛家女。
張真人親口說的福氣人,一時間,眾人對辛家這個福氣女都充滿了好奇,有那知情人不經意間漏了出來,說是辛家七姑娘。
一石激起千石浪!
辛夷在外頭的名聲實在是算不上好,眾人都覺得辛夷配不上冷家如此的上心。
紛紛為冷青松可惜。
外頭的傳言辛家自然是收到了,冷家更是派人上門解釋,自家並未透露出去,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正在查流言的源頭。
可這世上,流言蜚語不可怕,最可怕的而是真話,因為無可辯駁。
傳出去的都是真實的情況,查出來又如何呢?
一時間,辛家就彷彿被架在火上烤一樣,不答應讓辛夷嫁過去都不行了。
在別院的辛夷絲毫不知道傳言的事,她正坐上馬車準備回府,早上辛家來人說是三老爺回府了。
因着天色還早,別院的位置偏僻,外頭顯得十分清冷。
辛夷撩開帘子往外看,一眼就看到路邊辛夷花樹下,蕭五郎站在那裏,黑衣錦袍,一隻手抱着罐子,一隻手負在身後,明明執的不是酒壺,卻有點‘長安市上酒家眠’的味道。
如果忽略他那清亮的眼眸,還有身後沉默的黑衣侍衛的話。
“七姑娘,久違了。”蕭五郎朝辛夷拱了拱手。
辛夷,“……”
好像他們見了也沒幾天,他們倆的關係,應該暫時用不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
作為有禮貌的好姑娘,辛夷敲了敲車廂壁,讓馬車停下來,朝蕭五郎道,“五公子,久違。”
“七姑娘,可是要回城?”蕭五郎又道。
辛夷點點頭,那是自然了。
“同去可好?”
辛夷,“……”
她覺得這個天有點不太好聊,她和辛竹,以及侍女錦春等人打聽過了,這個蕭五郎那是京城閨秀的夢中情人。
京城十個閨秀,有九個都想嫁給他,剩下的那一個不想嫁是因為從小訂了娃娃親。
在辛夷這裏,就蕭五郎的美色來說,她是很想和他同行的,秀色可餐啊。
“我舊傷犯了,不能騎馬,東嶽觀買菜的馬車還沒回來,不知能否請七姑娘捎帶一程?”
辛夷看了看他的肩膀,就見蕭五郎蹙着眉頭,負在身後的那隻手動了動肩膀……
聽說蕭五郎十四五歲就上了戰場,一身的戰功,如今身領數個要職,是陛下最為信任的臣子。
若是不送捎帶他,萬一他的傷勢嚴重,皇帝老爺會不會追究她的責任?
話本子上說了,紅塵俗世里,皇帝都是喜怒無常的。
辛夷問,“我該將公子帶到何處?”
“宣平坊。”
嗯?他也住宣平坊啊?
那倒是順路的。
這下不答應都要答應了。
馬車再次啟程,車內狹小,跟蕭五郎坐在同一輛馬車裏,空氣中滿是若有似無的男人氣息。
一上車,蕭五郎就靠在馬車上,修長而骨節分明手指揉了揉眉心,又動了動一邊的肩膀。
辛夷見他十分疲憊的樣子,道,“要不你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不用,聽說七姑娘已經說了親事?恭喜了。”蕭五郎的聲音帶着一些沙啞,聽的辛夷耳朵痒痒的。
“不是什麼喜事。”辛夷悶悶地道。
“紹興冷家我倒是知道一點,聽說他們家長房有一位表姑娘,自幼喪母,養在冷家,冷大太太當自己親生的閨女似的,規矩禮儀,管家御人,手把手的教。”
“七姑娘有福了,想來冷大太太將來也會這樣對你的。”
蕭五郎抬了抬下巴,朝面前的小姑娘笑的柔軟。
辛夷聞言,若有所思,蕭五郎這是什麼意思?是這位表姑娘有什麼問題嗎?
這和她與冷家的婚事有什麼關係呢?
她坐姿端正,微微一笑,語氣和緩,“多謝五公子的好意,我想也是的。”
蕭五郎笑意淡了幾分,
“如今京城都在傳你是有大福氣的人,想必冷太太更要對你好了。”
辛夷皺起纖細的眉頭,不是沒多少人知道辛冷兩家的婚約嗎?怎麼蕭五郎說京城都在傳?
她心有疑惑,可又不能問蕭五郎,畢竟他們不過是初初認識的人罷了。
想着快到家了,總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馬車搖搖晃晃,終於到了京城,外頭時不時的有黑衣侍衛出聲給辛家車夫指路。
好一會,馬車停了下來,外頭有渾厚的聲音響起,
“大人,到了。”
蕭五郎起身,目光和洵,融融如外頭的朝陽,輕聲道,
“多謝你,日後再登門拜謝。”
辛夷連忙豪氣道,“些許小事,不值一提。”
蕭五郎笑了笑,目下沉沉,手捏着車簾,就要下馬車。
“是微微嗎?”車外響起一道遲疑的,清潤的聲音。
蕭五郎捏着車簾的手停頓下來,轉身去望辛夷。
辛夷也皺了皺眉頭,知道她小名的人不多,可這聲音不怎麼熟悉,聽是聽過的。
她撩開車窗帘,就見外頭白馬上的少年眉目平和,眼神清澈,端是個清風朗月,君子如竹。
辛夷忍不住的想要去擦口水,真好看,跟仙人似的。
哪怕辛夷姑娘看了那麼多話本,可是看到好看的人立刻思想匱乏,只能形容三個字‘像仙人。’
“冷少爺。”外頭辛家的車夫已經招呼起來。
哦哦,是冷青松?
車裏,蕭五郎忽然低低的笑了一聲,“七姑娘,你說如果冷少爺看到我從你馬車裏下去,他會作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