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身不由己
何安明坐到車裏沉思片刻，駕車駛去了郊區的別墅。
愛情的發生是任何人都始料不及的，甚至是我們自己，在意識上還沒有醒悟過來是否喜歡上一個人時，行為慣性卻早已變得不受控制。不自覺的便會想見對方，不自覺的在忙碌的間隙或是某一個場景下，腦海里便跳出那個人的影子。不自覺的，為此感到欣喜和興奮。
何安明把車駛進車庫裏，打開房門卻發現屋子裏漆黑一片，腦海中那個站在雨里對自己嬌柔淺笑的身影並不存在。有些失落的挨個去開燈，到二樓的客房看了一眼，床被鋪的乾淨整齊，換下來的襯衫搭在了窗邊，何安明走過去準備收起來明天送去乾洗，摸着有些濕，看起來白天剛洗過的樣子。
何安明嘴角輕翹，這個傻丫頭看來洗衣服的時候沒看標籤，這件襯衫只能幹洗，用洗衣機會攪壞。
“欸？看起來不像洗衣機攪過的樣子，難道她手洗的？”何安明暗自思忖。拿着襯衣下樓去廚房給自己泡了杯濃茶提神，想回書房繼續工作。靠在柜子上等水加熱時，眼睛無意又瞥見了薑茶的袋子。何安明掏出手機看了看，已經十一點多了。只是打一個電話而已，只是出於一種責任，好人做到底嘛！
電話接通的瞬間何安明被那邊的聲響震得手下意識彈開了一段距離。
“喂？”喬伊被客人擁簇着也沒看來電顯示。
何安明眉頭微皺，有些不悅，屏神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響，一聽就是夜場。
“喂？”喬伊再次詢問，看了看來電顯示，雖沒存着名字，但喬伊順時驚醒了幾分醉意。是那個大叔的電話。那串數字莫名的記在了喬伊腦海里。
喬伊拿着電話對客人賠笑道：“不好意思，我去接個電話。”
“快點回來啊！”
喬伊捂着電話跑到包廂外還算安靜的地方。
“喂，您好。”
“跟朋友在外面玩？”何安明手指輕撫着杯沿，面容冷峻。
“不是，我在上班。”
“上班？”
“嗯。”
何安明沉默不語，夜場上班？這個小姑娘還真是超乎了自己的想像。
“呃…抱歉沒跟您打招呼，我很晚才會下班，不回您那裏了。謝謝您這兩天對我的照顧。”
“嗯，不算什麼。晚上回家住嗎？”
喬伊沉默不語，其實她也沒想好自己今晚該去哪兒，家是肯定回不去的，別墅又太遠，下班的時間肯定沒公交車可以坐。打車…太浪費錢了，她還不知道今晚能拿到多少錢呢，還吐髒了客人的衣服。
“怎麼不說話。”
“啊？哦，我不回家。公司有員工宿舍，只是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安排出來，我先去附近的網吧湊合一宿，明天反正還要上班，不行等天亮去同學家洗澡休息一下。”
何安明狐疑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
“你幾點下班，我過去接你。”
“啊？”
“把地址發給我。我現在有事要忙，下班見。”
不等喬伊回答，何安明便掛掉了電話，靠在柜子上端着杯子抿了一口茶。
臨近夏末，一場暴雨過後，月色如許，稍顯涼意。何安明抱臂靠在櫥柜上，盯着桌子上那包薑茶愣神。
這個小姑娘還真是有好幾張面孔，看着嬌柔弱弱，說話慢條斯理一副乖巧樣子，膽子還挺大。那種地方的工作也是隨便能做的嗎？她確定自己應付的來？還是她根本就跟自己想像中的不一樣？
何安明想着想着，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平白無故對一個相處不到二十四小時，離家出走的小姑娘這麼上心？敢離家出走的小孩，哪個膽子能小？大概只是一個青春期叛逆的小孩罷了。
”嗡~“
何安明拿起手機。
“兩點，華都國際娛樂城。謝謝”
何安明又不自控的對着手機笑了笑，雖然看起來有些不聽話，但好在還算懂禮貌。孺子可教也。
這個夜總會何安明也來過幾次，他不喜歡這種地方，或者說他壓根就不喜歡應酬，但同在一個屎坑裏蹲久了，想要片葉不沾身基本不太可能。好在不是一些必要的人物在，自己也無需出席這種場合，交給下面的負責人就好。
何安明到了店裏，前台的大堂經理趕忙迎了上來。
“何總您好，來談事嗎？請問是哪個包間？”
“我來找個人。“
“您找誰，有包廂號嗎，我帶您過去。“
何安明這才想起來，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就巴巴的上趕着。
“哦，不用了，我自己聯繫她，你忙你的。”
“那好，我去幫您倒杯水，您這邊坐。”
“好，謝謝。”
“何總客氣。”
待對方走後，何安明給喬伊播了過去。
“喂，我是何安明。我在大堂等你。”
“啊？哦您好。我還沒下班。”
“你出來吧，我和你老闆講。”
喬伊剛想說什麼，電話就又掛斷了。沒辦法。喬伊只好借口上洗手間趕忙遛了出去。
遠遠望見何安明倚靠在沙發上注視門外街道，仲夏夜晚，好似在夢裏。喬伊本就踉蹌的步伐，因此而變得更為輕盈，像是踩在了一團團的棉絮里，整個人都忍不住想要倒下去，貪婪的享受此時片刻的安穩與寧靜。
喬伊望的入神。何安明扭過頭來，亦是一眼便望到了喬伊。
一個是性情冷漠，不愛笑的人。一個是被生活的惡意，折騰的笑不出來的人。兩人目光相對時，卻都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喬伊有些不好意思的快步走過去，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摔倒，盡量走直線，但還是踉踉蹌蹌的畫了一條波浪線。
何安明起身走到中間的位置等喬伊，看她一身風塵的裝扮，臉上有一瞬旁人難以察覺的不悅。喬伊站在何安明身旁，小女兒作態盡顯。有些害羞的對着他笑。
“走吧。”
“那個，我還沒下班。”
“我和你老闆說。先回去。“
喬伊有些為難，但還是順從的跟在何安明後面。
“那個……”
何安明停下腳步，回過頭盯着喬伊看。
“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我知道您人很好，但是…但是我需要錢，我需要錢交學費。”
酒壯慫人膽這句話真實不虛。喬伊本就酒醉，因為難為情，臉更是漲得通紅。
何安明站在原地注視着眼前這個只到自己肩膀，小小的一個姑娘，雖讓人感受到她滿滿的無力與柔弱，眼神里卻帶着一絲同生活死磕的倔強，也是一種勇敢。
何安明注目審視了喬伊片刻，默默的走過去，拉住喬伊的手腕把她帶到了車裏。
黎中台正同客戶作別，看見何安明拉着喬伊走進車裏的樣子有些驚訝。
同在美國闖蕩過的黎中台對何安明並不陌生，在國外的華人圈子就那麼大，工作中也難免會有碰上頭的時候，更何況何安明的確精明強幹。當年從美國回來創辦華立科技，外界都說他是靠女人打通的門路，無非都是酸話，沒有先進的技術支持和對形勢有力的把控以及管理才能，頂多也只能做成中小企業。何安明能讓如今的華立集團坐到業界龍頭的位置，橫跨科技服務，娛樂傳媒，金融證券三大領域。只靠入贅借勢投機，絕非可能。
不過他倒是相信外界所傳的何安明不好女色，心有鴻鵠的男人，哪個也不會為兒女情長所牽絆。與何安明碰過幾次面，也感到他是個內心非常孤傲的人。方菁菁這種出身樣貌才幹都無從挑剔的女人或許能入他的眼，眼前這個…剛才在衛生間同她聊天，看起來也不像是腦瓜很聰明想往上爬的那種。不過能搭上何安明這樣的男人，看來自己還真是小看了這個小師妹。
畢竟也是能考上H大的人，在母校受各種前輩校友熏陶歷練幾年，出來很難不爭強拔尖做棟樑精英之才。
、“你可以跟我說說你的事，如果你願意，也許我能幫你出出主意。”
何安明幫喬伊系好安全帶，邊發動車子，邊扭過頭對喬伊說出這句話。
喬伊扭過頭看了何安明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便把頭又扭向了車窗外。
一路相顧無言。
喬伊把車窗搖下來，頭搭在上面吹風，想藉此讓自己能夠清醒一點。何安明車開的還算穩，但仍然架不住胃裏的酒精作祟。車在別墅門前還沒停穩，喬伊便忍不住拉開車門跪在地上吐了起來。
何安明趕忙下車，輕撫着喬伊的後背，想讓她感覺舒服點。
、“對…對不起，謝謝。”
”還吐嗎“
“沒事了，就是忍了一路，猛地停車一下沒忍住噁心。”
喬伊從地上爬起來用手背擦了擦嘴，低着頭不敢看何安明。
“你先進去吧，我把車停好。“
喬伊很聽話的先進了門。酒醉加上困意令她實在撐不住了，踉蹌着跌進沙發里，腦袋昏昏沉沉的。隱約聽到何安明進門換鞋的聲響，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坐起來，但一點力氣都沒有。
何安明站在一旁看着喬伊眉頭緊蹙很難受的樣子，忍不住蹲下來，想伸手撫平她皺在一起的眉心。
喬伊感覺回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喬伊在家裏受了委屈跑到爺爺奶奶家躲着，但又不肯說出來，怕兩個老人跟着操心和難過。只是老人哪有不清楚的，小孩子但凡沒受委屈，也不會自己跑出來不肯回家。
喬伊自小睡覺就不安穩，總是不自覺的會皺眉，奶奶一邊偷偷拭淚，一邊輕柔的撫摸喬伊的眉心。想讓她睡得安穩平靜。
何安明兀自蹲在喬伊身邊凝視了一會兒，見她睡着的樣子，便想拿條毯子給她蓋上。起身離開的瞬間，撫摸她額頭的手卻被喬伊拉住。
喬伊太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安寧了。潛意識讓她有些貪戀，捨不得結束。掙扎着睜開眼，微弱的光線中逐漸浮現出正在凝視着自己的何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