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提醒着她洞房夜的不堪
靳善宗的喪事辦得十分隆重,身為靳家的長房長孫,前來弔唁的人接連不斷,他紅白喜事僅隔一天,也成為了長安城內的閑談。
姜棠未去參加喪禮,一絲一毫都未沾身,只從扶翠口中聽說了些。
按理說,靳善宗的喪事,她這新妻應披麻戴孝跪在棺邊,直至靳善宗出殯下葬。卻不知為何,自始至終都無人來喚她,甚至她院裏的紅綢緞和大紅喜字都無人來撤。
姜棠疑惑過此事,扶翠只讓她安心休息,正如靳老太太所說,她就老實安分的在這孤院中待着便好。
靳善宗出殯后的第三天,姜棠用過早飯,照常在院中支起畫架作畫,她自小喜愛畫畫,父親平時生意忙顧不得她,姨娘們待她雖不上心,但該給的條件倒未苛刻,她若真畫出些名堂來也是給姜家面上添光。
但很顯然,如今她嫁進靳家成了寡婦,這層光是添不成了。
作畫用具是姜棠托扶翠買的,這些時日她不曾踏出院門半步,過着宛若與世隔絕的生活。
沒人來找她,她也落得清凈。
今日,姜棠畫得是傲骨寒梅,她喜歡梅的一切,無論外表或內在。
忽然嘭的一聲——
院門被狠狠踹開,門板撞在牆上又彈了回去,吱呀着來回擺了幾下后停住,靳母杜佩雲帶着貼身婆子站在門口,身形幾分駭人。
她剛喪子,身着黑色襖裙,頭髮在腦後盤了個簡單的髻,唇緊抿着,老臉堆着些許橫肉,目光淬了毒般陰狠地凝着姜棠。
姜棠見此,從容不迫地放下手中顏料,拿毛巾擦乾淨雙手,規規矩矩朝她欠了下身,“大太太。”
杜佩雲臉色剎那一沉,由婆子攙着,她越過門檻朝姜棠急走而去。
啪——
狠狠一耳光甩在姜棠左臉,姜棠偏了些腦袋,一縷劉海凌亂地掛在鼻尖,白嫩臉頰立即浮現紅印。
“你叫我什麼?”杜佩雲咬牙切齒地瞪着姜棠。
姜棠動了動乾涸的唇,咽了下喉嚨,艱難地擠出兩字:“婆婆。”
哐啷,杜佩雲胳膊一掃又摔了姜棠的顏料盤,五顏六色的水料瞬間灑了一地,濺上了姜棠素白的裙邊。
“你還知道我是你婆婆!”
她不解恨,扯掉畫板上剛作了一半的梅花,三兩下撕成了碎片,又揉成一團狠狠地摔在地面。
“我兒子剛死,頭七還沒過,你還有閒情逸緻在這裏作畫?姜棠啊,誰給你的膽子!”
她目光滿是怨恨,狠狠地剜着姜棠,說話時語氣中的兇狠撲面而來。
姜棠只覺聒噪,又有屈辱感從胸腔中升起,耐不住地合了下眼。
地面,被撕碎的傲骨寒梅沾染了塵泥,透着無盡凄涼,正如她已沾染不堪的餘生。
杜佩雲大步走進堂屋,在正對門位置坐下,目光恨恨斜着姜棠,“姜棠,你可別再當自個是姜家千金了,你既然嫁進了靳家當媳婦,就得認清自個的身份!”
姜棠低着腦袋,指尖緊捏着手中毛巾,不反駁也不回答。
“今兒過來,我就是給你立規矩的,以後卯時一到,你必須到我院裏伺候我起身,聽懂了嗎?”杜佩雲只當姜棠是不敢說話,愈發變本加厲。
卯時,擱冬日裏天還黑着,這不是純粹折騰人,能是什麼?
但相比要她的命讓她給靳善宗殉葬,已經不能再仁慈。
姜棠便點了下頭,“聽懂了。”
“真聽懂了?你可別覺得委屈,咱們誰不是從媳婦做過來的?”杜佩雲再次開口說話,始終用一種尖銳目光斜着姜棠,眼底瀰漫著蔑視。
姜棠不抬頭,只點頭應聲:“聽懂了,不覺得委屈。”
“最好如此。”
杜佩雲不屑地冷哼了聲,端坐着打量起姜棠的房間,那目光暗的顯然是不找出點茬來不打算罷休。
窗上仍貼着大紅雙喜,她臉色驟然一變,伸手指着,咬牙道:“去把那些東西給我撕乾淨了!”
姜棠掀起眼帘,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心中瞬間瞭然。
她抬腳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抬起胳膊就要將紅雙喜字揭下。
她早看這些喜字不順眼了,每一個喜都提醒着她的遭遇,提醒着她在洞房夜的不堪。
恰好扶翠從外面回來,見院裏一派狼藉,作畫顏料灑了滿地,一臉陰沉的杜佩雲坐在正堂內,頓時嚇得雙眼一瞪趕緊衝進屋。
噗通一聲,她二話沒說跪倒在杜佩雲腳邊,雙手緊緊地拽住了那道黑色裙擺,“大太太,還請您輕饒了大少奶奶吧,大少奶奶剛進府,有做錯的地方那也是扶翠提醒得不是,您要動氣就朝扶翠來吧!”
姜棠正要撕紅雙喜的指尖一頓,僵在了那,怔怔地看着扶翠。
杜佩雲被扶翠跪得突然,看向姜棠,陰陽怪氣地哼了聲,“姜棠,你好手段啊,才進咱們靳府幾天,就讓府里的老丫頭如此忠心了。”
姜棠放下胳膊,微垂眼帘,對杜佩雲的冷嘲熱諷權當她是在放屁。
扶翠仍抓着杜佩雲的裙擺,焦急面色閃過一絲靈光,連忙道:“大太太,方才我看見二太太往老太太院裏去了,您知道老太太最近想把庫房鑰匙交出去的,不去看看?”
杜佩雲聞言,臉色凝了下,鋒利暗芒自眼底一閃而過。
後院裏頭爭權奪利,又何嘗不是一個風雲暗涌之地,誰拿了庫房鑰匙誰管家,在這院裏就是土皇帝。
杜佩雲想收拾姜棠是真,更想當靳家的管事主母也是真。
“姜棠,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在這院裏頭待着,什麼都別想!”她饒有不甘,狠狠剜了眼姜棠,才帶着婆子匆匆起身離開。
姜棠垂着眼帘,一聲未吭。
等杜佩雲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扶翠連忙起身奔到姜棠跟前,“大少奶奶,你的臉……是大太太打的?”
姜棠抬手摸了下臉,指尖觸碰到臉頰,立即傳來一陣蜇人痛意。
……
夜半,深沉墨空點綴着粒粒潔白的珍珠,月色如霜般籠罩了大地。
皎潔月光從窗外滲進房內,姜棠躺在床榻中睡着,左臉不時傳來的痛意,讓她在睡夢中也不得安穩。
吱呀——
房門被人緩緩推開,高大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周身瀰漫著冷意,抬腳一步步走進房間,空氣隨着他的出現驟然降溫,月光下他的身形在地面拉出一道長長暗影。
最終,他停在榻前,宛若雕像般一動不動地藉著月色凝着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