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雙生不詳
夜色深沉,雨勢停歇。
萬籟俱寂中,將軍府的龍鱗衛一個接一個迷迷糊糊地倒下去。萬起雲是第一個感覺到不對勁的,她向來淺眠,門口有人倒地的聲音瞬間就驚醒她了。
“喜兒?”萬起雲輕聲問道。
無人應答。
萬起雲拿起床邊的長袍披到身上,正要起身查看的時候,一個黑影從她面前一閃而過,並且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拉着她藏到了床底。兩人靠的太近,心跳聲交錯間,萬起雲回頭看黑衣人的眼睛,鳳眼善睞,是他。
不過一息功夫,屋內又來了另一個人,他腳步輕悄,走到床榻跟前。
趙賜放開捂住萬起雲嘴巴的手,他搖頭示意安靜。
萬起雲大氣也不敢出,腦子裏全是漿糊,屋內的另一個人究竟是誰?
她正疑惑,那人卻彷彿識得了床榻上並無人在,那人輕悄腳步又走了出去。
萬起雲心裏剛覺得落下個石頭,她正準備開口同趙賜說話。那門又吱呀一聲打開了,儘管趙賜迅速捂住她的眼睛,萬起雲還是看清楚了。
一個人,一個死人的臉。
今日下午被打死在觀前街的老婦人,她七竅流血,眼神獃滯,整個人倒立着,以手充腳走了進來。
萬起雲被嚇得喊都喊不出來,她只能拼盡全力感覺身後那人的熱氣,不至於一個人承受這種驚恐。
“找到了找到了!”那老婦人張嘴怪叫道,一邊叫着一邊往床底衝過去。
趙賜攬起萬起雲的腰,萬起雲連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兩人緊緊抱住從床底的另一邊滾了出去,剛一出去,那老婦人也擠了進去床底方才他們容身之地,她的面目發青,喊道:“不見了不見了!”
萬起雲看那老婦人,不由得喃喃道:“這是?”
這是什麼東西?
“花族的御屍術。”趙賜回答了她。
又詭異又噁心,萬起雲強忍住心中的不適,道:“花族要殺我?”
趙賜還攬着她的腰,將她抱起,兩人從窗戶間跳出。
那屍人卻也跟着從窗戶間跳出去,一邊追一邊道:“抓到了抓到了!”
趙賜隨手撿起路上鵝卵石,回手幾下輕打,就將屍人四肢都打斷關節,那屍人撲通一聲倒下。即便如此,屍人還是挪動着殘破的軀體往前爬。
喜兒睡得迷糊,不知不覺間聽見有人在喊她,彷彿是小姐的聲音。小姐在喊:“救救我啊喜兒,燒了它燒了它!”喜兒猛的驚醒,她衝到屋內,沒看見小姐在床榻上,連忙又往屋外沖。
跑了幾步路跑到門前耳室,卻瞧見鵝卵石鋪就的路上爬着個四肢盡斷的怪物。
喜兒心裏害怕,再一瞧又瞧見萬起雲在哭喊:“燒了它燒了它。”
喜兒是個忠心的,連忙從袖間掏出火摺子,吹了兩口氣扔到那怪物身上。
轟的一聲,那怪物就整個燃燒起來。
“喜兒你在幹什麼?”萬起雲看得奇怪。
那喜兒彷彿聽不見她說話,只滿臉驚恐,一手拿着火摺子只管往屍人身上扔。
瞬間火光照亮寂靜的夜空,一股奇異的香氣襲來。
趙賜與萬起雲面面相覷,暗道不好。
東宮裏歌舞昇平,容太師靜坐在花園小室,等小廝帶着半醉的太子過來。
太子醉眼迷離,道:“不知外公何事尋本宮啊?”
容太師看他那副樣子,道:“妙果寺里的人,你給送走了?”
一語如今夜涼風瑟瑟,太子這才稍稍有些清醒,揮手摒退四周侍衛,對容太師道:“出了皇后那件事,太師認為本宮不該送走那人嗎?”
“送到哪裏去了?”
“自然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太子輕笑道,“他的命好得很,外公無需擔心。此事母妃也知,本宮可不敢擅作主張殺了他。”
“你應該殺了他。”容太師道。
太子抬頭奇怪地看向他,容太師繼續道:“起轎吧,太子殿下。”
打更人敲着鑼鼓道:“寅時已到!警惕燭火,提防偷盜!”
雨真公主給那帶髮修行的僧徒換上了一身錦衣華服,讓鍾泛青帶着精兵領他從後山門下去了。鍾泛青帶着假太子,飛也似的回宮。他兒子是諫議大夫,談陽門的人不攔他,他帶着假太子竟徑直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了。
永光帝才在妝貴妃寢殿歇下,他伸手脫貴妃的褻衣,還沒碰到,外邊的太監就道:“反了反了!太子殿下帶着郎中令的宿衛軍殺來了!”
太監撲騰着往裏報信,語氣里驚恐不似作假。
永光帝本來伸去褻衣的手,轉個方向捏住了妝貴妃的下巴。
妝貴妃連忙求饒道:“陛下!太子與陛下父子情深,何況他如今已是太子了,又何苦這般逼宮造反呢?”
“朕當年也是太子。”永光帝道,他放開妝貴妃的下巴,對着門外道,“看清楚了?”
“回陛下的話,奴才們看清楚了是太子殿下,是從談陽門殺過來的!”
談陽門?諫院?
永光帝皺眉,他彷彿想起了什麼,道:“去把鍾奎抓過來。”
太監們連聲應是,然後撲騰着又往青華宮跑。
趙延芳正在吃飯,他是皇帝身邊的得寵的大太監,早些年間就得了賞賜,不但在宮外有個大宅子,在宮裏也有個不小的另賜別居,並不同其他太監一般住在監欄院。
景園從前是個戲檯子,後來住了梨貴人,貴人有了孩子又沒了孩子,瘋了被送去冷宮。
旁人都說這地方晦氣,皇帝讓趙延芳挑院子的時候,趙延芳倒是求了這處景園。
宮裏人又說近天子得貴氣,景園來了趙公公,景園就成了有福之地。太監宮女們大都巴望着去景園走動,只盼能在趙延芳面前得了臉,以後出人頭地平步青雲。好在景園離着各宮實在偏遠,好些人走動了些許日子,見趙延芳軟硬不吃,大都不再白費力氣了。
如今景園只有幾個婆子媽和小太監伺候着趙延芳的起居。
“難得你今日有空,竟來了這裏。”趙延芳吃着飯冷不防地開口。
牆邊站着的人也哈哈大笑起來,走出那牆角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