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一隻玉兔
雲逸卻說:“一年前,我母親生病去世,本以我的醫術,是絕對可以救回母親的...可我卻因為種種原因,留在了山上...你不知道吧?哈哈,你怎麼會知道...我學醫,精通醫術,卻救不回我的母親,你說,這何其諷刺?”
“我的確不知,但如若你對我說,我絕對會同意你下山。”
“一年前,你忘了嗎,那女人與招月的皇帝剛下山,你為了隱蔽信息,將山中弟子關了一個月!”
莫旬默了默,當年,確實是有這回事。
“我沒能去救我娘,甚至沒有能看到她最後一眼...甚至,甚至連埋了她的事情!都不是我做的!若不是恩人,我有何顏面面對我泉下的娘親!”
這一字一句,說的錐心泣血,沈青歡在外面聽了,也不禁有些動容,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不過莫旬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他聽到此也不過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罷了,道:“即便如此,你也應該親口與我說有這件事,而不是做這種下作的事情!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應該都放在心裏,如今你卻做出如此事,對整個靈玄峰都是巨大的打擊!有什麼,沖我來啊!”他的聲音嗜滿了憤怒,下一刻就將手緊緊擒住了他的喉嚨,“說,是不是有人要對祁晏做什麼?!”
沈青歡一驚,怎麼,怎麼一下子就提到了祁晏了。
她腦海里忽然想到方才在爭鬧之間,她一閃而過的那個想法。
兩個月前,祁晏中劍,性命雖然保住了,但是畢竟中了毒,能夠為他製作解藥的,只要莫旬一人,而那些珍稀藥材全來自靈玄峰山上,那人辛苦籌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藥材毀了...至於她嘛...
祁晏畢竟一直想要她回去,有些人想通過綁架她,來威脅祁晏,也未必不是沒有可能的。
沈青歡一個哆嗦,覺得有些害怕。
方才失神想的那一會兒,莫旬已經處理完了雲逸,面色凝重地走了出來,看到在外面裹着斗篷還在瑟瑟發抖的沈青歡,一恍惚之間,彷彿看到了莫茵。
一個也是同樣寒冷的冬天,他與莫茵一起熬着葯,無所不聊。
說起小時候的事情的時候,莫茵把手放在火爐上來回烤了烤,然後又放在嘴邊呵出熱氣,眼中露出艷羨的神色,道:“小的時候,在家裏,過年了,就會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着好吃的東西,比如糖炒栗子,糖粑年糕...啊!還有烤番薯!其實,我最喜歡吃的就是烤番薯了。”莫茵忍不住失神笑道,“熱乎乎的,捧在手心裏,第一口咬下去覺得燙,燙到心裏去了,不過隨後就覺得整個身子都暖洋洋了起來。”
莫旬最喜歡聽莫茵慢悠悠地講話,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他痴痴地望着她,只覺得如此美好。
是以他第二日,在她的門下,塞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晚飯過後,後山見。
莫茵拿着那張紙條,有些奇怪,不過嘴角的笑意已然是忍不住了。
那天晚上天很冷,莫茵披着厚厚的斗篷,吃飯的時候不斷地左右張望,卻沒有看見莫旬的身影。她越發好奇,不知道莫旬究竟去了哪裏。
用完晚飯,她依舊按他紙條里寫着的,早早的就到了後山。
她來的確實早,不過莫旬也因為雪天路滑,上山的道路有所耽擱。
是以當他終於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上了靈玄峰上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場景,簡直美如一幅畫。
纖弱美麗的女子披着厚厚的斗篷,手中提着一盞昏黃的燈,因為天氣太冷而瑟瑟發抖,手放在嘴邊呵出白色的氣。雪緩緩地落下來,落在她的發梢、斗篷和燈的影中。然後融化,消失不見。
他愣住了。
直到莫茵回頭看見他,他還沒有回過神來。
“莫旬?”莫茵開口,輕聲叫着她,那聲音柔而溫和,就像冬日的雪融化成水。
“我,我在。”他這才從懷裏掏出剛從山下買來的熱乎乎的烤番薯,傻傻地遞給莫茵,那殷勤的樣子,與天下所有討好喜歡的女子的男人都一般無二。
莫茵一驚,看清了莫旬手中拿的烤紅薯之後,臉色一紅,接過,還留有一絲餘溫。
“你怎麼...”
“對不起啊,已經冷了...”
二人幾乎是同時開口,隨即又都一同笑了起來。兩個人在那個雪夜裏,感情彷彿更加升溫。
是以當今日,莫旬從煉藥房裏沖了出來的時候,看見沈青歡的側臉,恍惚間以為看到了莫茵。
半晌,他終於回過神,隨即苦笑,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第一眼的時候,誤會了還情有可原,可是如今他與沈青歡已經朝夕相處了兩個月,竟然還會將她錯認成莫茵,實在是對不住莫茵。
他如此想到,咳嗽了一聲,緩解了內心的尷尬,走過去,道:“你還好吧?”
沈青歡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說道:“我...我有些擔心祁晏。”
莫旬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終究是放不下從前的事情。罷了,我本來也沒希望你忘記。”說罷,他只丟下一句,“快回去休息吧。”便轉身離開了。
這一鬧,本來沈青歡就睡不着,如今更是難眠。何況現在已經快到清晨了,她再也睡不着了。
接下來的幾天,都過得格外平靜,平靜的讓她覺得害怕。可是她的心裏總是放不下,拼了命地惦記着從前的事情和人。
與此同時,祁晏正從金雲殿走了出來,為自己接下來該去哪裏而有些憂心。他的手心緊緊握着一個小玩意兒。
葉汝語說,今日是昭華三個月的生辰。
他最後決定,還是要去看看她的。
雖然這三個月裏,他一直克制着自己想要去看她的衝動,因為他一見到好好,就會情不自禁想到沈青歡。
她既然決定了要遠走高飛,那麼他就應允她,許她一片海闊天空。
可到底是父女情深,葉汝語常說,祁晏一來,好好就活潑的不行,也不哭也不鬧,肉肉的小臉上充滿了笑意。她已經比從前長胖了不少,白白嫩嫩的,與剛出生的時候那副瘦小的樣子,倒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祁晏每每對她總是很冷淡,看都不願意多看幾眼,葉汝語聰慧,自然知道是為什麼,可小孩子哪裏知道這麼多,她只是覺得自己喜歡的人對自己愛答不理的,祁晏一走,就“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祁晏每次聽完葉汝語說的,不過只是勾一勾嘴角,也不說什麼,推脫說自己身體不舒服,便走開了。常常連葉汝語也被冷眼幾日,是以時間久了,葉汝語也就不多說了。
不過他內心裏有多疼愛好好,恐怕也只有祁晏本人知道了吧...
他手中握着的,正是親手為好好雕刻的玉做的小兔子,玉質光滑飽滿,十分可愛,握在好好的手心,應該剛剛好吧...
他頓了頓,往葉汝語宮中走去。
剛進去,就聽到嬰孩的啼哭聲,他眉頭一皺,這孩子哭起來,也和沈青歡落淚的時候一樣讓他心碎。到底是骨肉相連,他徑直走了進去。道:“又怎麼了?”
葉汝語正愁眉不展,看到祁晏,哭笑不得地說:“皇上可算來了。這真是難為臣妾了,孩子今天總是哭,臣妾可真是沒辦法了。”
祁晏亦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葉汝語懷中嬌小可愛的好好,他又心疼又小心地抱過她,雖然姿勢有些奇怪,但神奇的是,好好不出一會兒,便不哭了。
“到底是和皇上親。”葉汝語說道,卻連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語氣中有些酸酸的。這孩子,不出意外,以後都要留給她養了,可養的再久又怎麼樣,終究不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什麼時候沈青歡回來了,還是和親娘親。
祁晏此時的心被一種莫名的甜蜜和滿足給充實了,他此刻也根本沒注意葉汝語說了什麼,只是就像個普通人家的父親一樣,抱着心愛的女兒。
葉汝語發現,他在這兩個月裏,第一次有了那麼真心的笑容。
祁晏拿出懷中的玉兔,在好好面前晃了又晃,哄道:“好好,看這裏,是小兔子。”
好好揮舞着手臂,將那兔子一拍擁入懷中,四周的人都笑了。
祁晏也是。
葉汝語笑道:“昭華真是聰慧,知道是自己的東西呀,立刻就攥在手心,再也不放開了呢!”
“是呢。”祁晏一邊回答着,一邊逗弄着好好。
“昭華要是知道,皇上給她準備了這麼精巧的小禮物,一定開心極了。”
“她還小,哪裏知道這些,不過給她把玩罷了。等她大了,再送她她想要的東西。”祁晏笑道。
葉汝語點頭。
“不知道,沈青歡怎麼樣了...”祁晏喃喃道。
......
沈青歡剪燭火的手忽然被燙了一下,她猛的坐了起來,獃獃地望着窗外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