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好人也難做

45、好人也難做

城市裏的漂亮女人多,但我們在大街小巷看到的,大多不是“土特產”,而是外來妹。外來妹會打扮,再薄再露的衣服都敢穿出去。蘇州女孩一般是淡妝,除非是已婚女人,才化妝出門,害怕暴露她們的年齡。我的自信,來自於我的內心,以及我的工作經驗,我盡量禮貌地對待別人,就算我沒有大學文憑,但我有自食其力的按摩手藝,我不再害怕找不到工作了。

我不是為了出名,才想到捐錢的,確實是想到那個孩子的不幸,這麼小就得了白血病,我為何不向他家伸出援手呢?社會本來就是個大家庭,相互幫助是一種美德,能夠幫助別人,那也是我的榮幸!我想到捐款救助白血病患者,還有另一個原因。記得剛到蘇州時,電視台報道過,有位叫陳霞的女孩子,二十多歲,人很漂亮,可惜得了白血病,新聞媒體關注后,社會群眾自發給她捐款三十多萬元,台灣的一家醫院,還找到了和陳霞配對的骨髓,最終挽救了她的生命。由於大家的熱情幫助,一個即將和死神握手的白血病患者,能夠繼續健康快樂地生活在我們身邊,這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啊!我們按摩師,為何就不能做高尚的事呢?不管姓陸的小男孩,以後要做什麼手術,是骨髓移植或臍血療法,肯定需要一大筆醫療費,我的20萬給他們,還不知道夠不夠?要是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那該多好啊!

我們來到電視台,找到社會傳真欄目組,看到很多人在忙碌,我和吳芳在門口站了一會,沒有貿然進去打擾他們。過了一會兒,吳芳拉了拉我說:“走吧,你看人家忙着呢,我們別像木頭人一樣給人家站崗了。”我說:“來都來了,事還沒辦呢,哪能就這樣走了?”正在我們說話間,有位男同志走了過來,看到我們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問道:“你們找誰?有事嗎?”我看了他一眼,有點面熟,他彷彿也覺得看見過我,慢悠悠地問道:“你是?”我笑了一下,說道:“我叫來小靜,你們欄目組報道過的。”他一拍腦門說:“對對,你就是那個按摩師!那次節目我們做得很成功,還得了獎呢!”我和吳芳都笑了,吳芳說:“是不是有獎金?”他笑道:“錢是小事,主要是精神上的鼓勵!哦,你們今天來有事嗎?請裏面坐,剛才你們立在門外,我還以為是新來實習的大學生呢!”

我和吳芳進了屋,裏面的幾人看見了我們,有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同志迎上來說:“你是來小靜吧?我是蘇敏,我們去年見過面,我對你可是記憶猶新啊!”我笑着說:“蘇姐,我也記得你,去年就是你拿着話筒採訪我的。”蘇姐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丁輝,這位是楊陽,這是田靜,去年就是我們四個去採訪你的,還記得嗎?”我怎麼會忘記呢?我的好姐妹阿蘭,在她不幸離開人世的時候,得到了蘇城人們的極大關愛,這幾位可敬的電視台記者,紛紛給阿蘭的父母捐款。正因為他們的報道,我們回去上班后,得到了社會的廣泛理解,這是一種榮譽,是對我們的尊重,這是物質無法取代的獎賞,我對這幾位富有愛心的記者,充滿了感激和崇敬!

我說:“我也經常想起你們,我去年就到了蘇州,現在工作和生活在這裏。”田姐笑着說:“是嗎?怎麼不來玩?我們請你吃飯。”我笑道:“應該我請你們吃飯才對,你們幫了阿蘭,幫了我們太多的忙,還沒感謝你們呢!”楊哥說:“我剛看到門口有人,可沒想到是你,剛有活忙,就沒打招呼,對不住哦!”我笑道:“看到你們都在忙,所以我們沒進來。”楊哥問道:“是不是有事?你就直說吧,別把我們當外人。”吳芳說:“靜姐她又想出風頭了,她要你們幫她找一個人!”丁哥有點興趣了,說道:“哦,想找誰?不會是找失散的哥哥吧?那不用找了,我就是你哥!呵呵!”沒想到記者也會開玩笑,我笑着說:“不是找哥哥,是想找個弟弟。”蘇姐說:“真找人啊?先別急,來,喝杯水,慢慢說。”

吳芳接過話岔說:“她呀,不是找她的親弟弟,她想找一個姓陸的小男孩!”丁哥說:“找小男孩幹嗎?是誰委託你找的?”我說:“不是,那小男孩我不認識,但我知道他得了白血病,我去醫院打聽過了,他家裏為了給他治病,花光了錢,現在不知道他們住在哪兒?我手頭有一筆錢,想捐給他們治病,所以想請你們幫個忙,幫我找到這個小男孩。”他們聽了我的話,都愣住了。田姐說:“白血病不一定治得好,治療費用很昂貴,你現在辛辛苦苦上班,掙錢也不容易,就是把你的工資都捐了,也不一定救得了他們的急,不過,我們可以做個別開生面的尋人啟事,發動群眾找到那個生病的小孩,好心的市民看到節目,就會伸出援助之手,向他們捐款,我們蘇州人民的這個傳統一向很好,以前播過類似的節目,社會效應都比較好。”丁哥說:“小靜,你是好樣的!你是新蘇州人的驕傲!”

我說:“我手頭有20萬,不知能不能幫他家一點忙?那個病是拖不得的,希望儘快找到那個男孩,讓他得到妥善的治療。”蘇姐驚訝地說:“你哪來那麼多錢?不會是撿到的吧?”我說:“肯定不是偷來搶來的,也不是撿來的,請放心!我自己有工資,夠用了,這筆錢,我就想捐給更需要的人。”楊哥說:“難得你有這份好心!那你準備一下,我們就給你拍攝,幫你尋找那個孩子。”我搖着手說:“不用拍我,我不想上電視了,我不是想出風頭才這麼做的。”丁哥說:“如果你不說點什麼,就播一條尋人啟事,效果不明顯的,你在節目裏說出你的心裏話,怎麼想就怎麼說吧,那家人看到節目,就會出面接受你的捐贈。”吳芳說:“我們不想拋頭露面,我們還得上班,靜姐想做好人沒錯,但也要講究個方法吧?”田姐說:“說得也是,這樣吧,請小來在鏡頭前,說一下想找到小男孩的心愿,我們可以用背影或側影,不顯露小靜的正面形象,既可以達到宣傳和找人的目的,又不至於造成負面的影響。”楊哥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們一定能找到那個不幸的孩子!”

我說:“你們播尋人啟事時,最好不公佈我的職業,好嗎?我不想讓別人產生誤會。”我知道,由於一些人的偏見,如果市民知道我是按摩女,就會對我的行為嗤之以鼻,要是小男孩家知道我的身份,有可能不接受我的捐款,他們會認為我的錢是不幹凈的,是來路不明的,或許還有人認為,我的錢是哪個老闆的“包養款”,那陸家還會坦然接受我的錢嗎?蘇姐笑道:“你想得很周到,好的,我們不公佈你的真實身份,希望如願以償找到那個小男孩。”

第二天晚上,社會傳真播出了這條“尋人啟事”,為了防止觀眾認出我,打擾我的生活,節目組做了相應的技術處理,在我出現的鏡頭中,大多是我的側影,偶爾有正面形象,在臉部也打上了馬賽克。這天是星期一,我和吳芳都上早班,晚上在家看到了。吳芳笑着說:“靜姐,看來你又要成名人了。”我搖頭說:“我才不想當什麼名人,你看那些明星,一有點小名氣,就驕傲得不得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拿來當新聞,真的很可笑,表面上看她們風光,可她們沒了自由,出門有人跟蹤,談戀愛都會讓人議論紛紛,這種生活我不喜歡,我寧願做小老百姓,自由自在,不累。”

吳芳說:“那你捐那麼多錢,到底圖的什麼?我以為你想出個名,嫁個富豪呢!”我笑道:“我真沒想什麼,就覺得那小男孩可憐,太不幸了,他家也因此一貧如洗了,我那20萬,一直沒當成是我自己的,這回拿出去,給人幫上點小忙,我反倒覺得輕鬆了。”吳芳笑道:“那也就是你,反正我是做不到的,有錢幹嗎不自己用?白白送給別人,不是傻瓜嗎?你要學雷鋒,可雷鋒已經死了啊。”我笑道:“我不是學誰,這是我想做的事,現在我們的工資還不錯,我都存好了,我不會傻到自己餓肚子去救濟別人的,這錢本來就不是我掙的,捐出去我不心疼。”

星期二下午兩點,我接到蘇姐打來的電話,說是那小男孩找到了,他們一家人正在電視台,要我馬上過去,他們想見見我。我四點半就要上班了,還有兩個小時,回來上班是否會遲到?但他們已在電視台等我,說明是抱着極大期待的,我不是找他們嗎?現在找到了,為什麼不去見見呢?也不知道小男孩的情況是否好點了?我對蘇姐說:“好的,我馬上過來,要不要帶上銀行卡?”蘇姐說:“先簽個捐贈的協議,錢可以改日交給他們,不過,你現在給他們也行。”

吳芳陪我來到電視台,在社會傳真的接待室里,我見到了他們一家三口。小男孩臉色蒼白,光着頭,可能得了白血病,經過化療以後,頭髮都掉光了吧?他的父母三十齣頭的年紀,穿着很樸素,他爸爸的臉色很黑,他媽*目光里透着迷茫,但我看到她的肚子微微隆起,也許,她已經懷上了孩子,想用新生兒的臍血,挽救眼前的兒子吧?上次聽醫生說過,他們在建築工地幹活,想必很辛苦,比我們按摩更辛苦,掙的錢也比我們少,孩子生了這種病,他們能不心急如焚嗎?當他們看到我和吳芳走進屋,他們的眼睛裏,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露出了喜悅和感激的光芒。

蘇姐給我們作了介紹,小男孩的爸爸緊緊握住了我的手,飽含着熱淚說:“謝謝您!太感謝您了!真沒想到,世上有您這樣的好心人!”我笑着說:“沒什麼,希望孩子的病能好起來!”他又摸著兒子的光頭說:“去,去叫阿姨!”我連忙說:“陸佳偉,不用叫我阿姨,叫我姐姐吧。”小男孩很乖巧,他雖然得了那麼嚴重的病,但他的小眼睛裏,依然透着明亮和清澈。他走到我的身邊,輕聲叫道:“姐姐!姐姐你是個好人!”我摟着他的頭,把他貼在我的身邊,差點流下淚來!他才六歲啊,病魔為什麼無情折磨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啊?六歲,現在應該在幼兒園上大班或是中班,可是,他卻離開了學校,離開了小夥伴,和病魔頑強地作鬥爭,真讓人又憐愛又心痛!

我看到楊哥他們,把鏡頭對着我們在拍攝,我說:“不用拍了吧?我把錢交給他們就行了。”楊哥說:“要拍,不但要拍,還要拍好!現在的社會上,為富不仁的人太多了,像你這樣的,實在太少了!我們要喚醒人們心中的愛心,把蘇州的精神文明建設,開展得有聲有色,如火如荼!”丁哥說:“你們都過來一下,這邊桌上有一份協議,一方是自願捐贈,一方是接受捐款,雙方需要簽名確認,我們還請來了公證員,給你們出具一份公證書。”我笑道:“還要公證?”楊哥笑着說:“有了協議和公證,就具有了法律效力,你們就不能隨意反悔!”

當我和陸佳偉的爸爸,走近那張桌子的時候,吳芳的手機響了,她走到門外接聽了一會,走過來對我說:“靜姐,徐經理說,要你馬上去上班,按摩房新招了幾名服務員,要你去培訓一下。”陸佳偉的爸爸疑惑地看着我,說道:“來小姐是在按摩房上班?”我情知不好,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我?不是,我在……”吳芳卻說道:“是啊!那又怎麼樣?靜姐她好心,非要給你家捐款,我真是服了她!換了我,我還不願意呢,我們辛辛苦苦幫人按摩,能掙幾個錢?”我怒叫一聲:“吳芳,你給我閉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陸佳偉的爸爸似乎受到了愚弄,生氣地盯了我和吳芳看了一眼,轉身拉著兒子和老婆,大聲說道:“這個錢,我們不要了!就是再窮,也不能接受這種錢!佳偉,我們走!”楊哥、蘇姐、我,屋子裏的所有人,眼睜睜地看着陸家三口怒氣沖沖地走了,都目瞪口呆,誰也沒有去阻攔他們。

我瞪了吳芳一眼,有點生氣地說:“吳芳,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現在好了,他們人都走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吳芳歉意地說:“靜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說:“就被你一句話,把人家嚇跑了!你看到那孩子了嗎?再不抓緊治,會有危險的!”吳芳嘟囔了一句說:“世界上生病的人多了,你也救不過來呀,他們走就走好了,你還怕錢用不出去嗎?”唉,我有點恨鐵不成鋼,說道:“吳芳,你還強詞奪理?你當會兒啞巴不行嗎?非要多嘴!”吳芳反駁說:“可我不是啞巴呀,你叫我怎麼裝?”

蘇姐說:“沒事,小靜,你們先回去,我們會向他家解釋的,改天有消息再和你聯繫,好嗎?”丁哥說:“依我看,就讓他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也沒什麼了不起,按摩女怎麼啦?不要老往不好的方面想,按摩女有這份愛心,我覺得更可貴,更值得全社會稱讚和反省!”田姐說:“小丁,你別添亂了,要尊重當事人的意願,陸家不樂意接受捐款,我們再想想辦法,盡量說服陸家,救人要緊!”

我和吳芳離開電視台,叫上一輛出租車,向海棠春足浴房駛去。我有點悶悶不樂,在車上一聲不吭。吳芳一迭聲地道歉:“靜姐,真對不起!真沒想到,事情讓我搞砸了!我要不陪你一起去,可能就不會這樣了!”我望着窗外,熾熱的陽光亮得耀眼,車來人往,大家看上去都很忙碌,我心裏暗暗嘆息:為什麼我們想做點好事,卻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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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按摩師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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