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爭吵

第20章 爭吵

二人折騰許久,那個雙鳳朝陽的風箏終於高高飛向天空,青禾高興得合不攏嘴。

這些日子以來,這個丫頭也是憋壞了,在我身邊伺候,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個不小心,會令宇文昶不滿意,責罰於她。今日好不容易宇文昶在含元殿議事未歸,沒有冷麵閻羅盯梢,難怪她會心情大好。

看我立在一旁,沈硯之折身回來,從另一個宮人手中接過風箏線,遞給我,笑了笑,說:“其實晉王妃也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既然出來走動,就不要獨自一人站在一邊,牽着風箏線走幾步也是好的,有這麼多人看着,難道還怕摔了么?”

太醫叮囑過我,臨盆之前更要多加走動,不宜長時間窩在塌上,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此刻見沈硯之殷勤地將風箏線親自遞到我手上,更加不好拒絕,便接過風箏線,在沈硯之指引下,將那個五福齊天的風箏又放得高了些。

此刻,他的身軀離我極近,隱隱約約有衣物熏過後特有的杜蘅清香傳來,我心中怦怦直跳,不知不覺間手中汗如雨下,急忙離他遠了些,轉了話頭問道:“沈大人可曾聽說廣平公主下嫁南郡公大公子楊靜禮一事?”

沈硯之答:“晉王殿下同我提過此事,楊靜禮年少有為,英俊不凡,雖然出身低微了些,但是公主下嫁,想必也不會受委屈。”

他這麼說,便是代表宇文昶已經在我之前探過他的口風了。

我也不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廣平公主傾心你,沈大人應該知道吧?”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沈硯之慢慢說道。

聽這話音,便是早就知曉廣平的心意了。

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我不覺望向這個人,如此風流不羈的少年公子,真不知道來日會被哪家女兒收住心,到那一天,他遲早會知道情之一物如何傷人。

盯着天際隨風飄蕩的風箏許久,我不發一言,始終覺得再無話可說。

這時,有宮人急急過來稟告:“王妃,晉王下朝回來沒有見着你,都急瘋了,正在宮內大發雷霆呢,王妃快回去看看吧!”

這位晉王殿下,脾氣真是越發大了。

自從我懷孕以後,他動輒便看府中下人不順眼,嫌他們伺候不好我,連我一向最為滿意的青禾,私下裏都沒少挨他的責罵,遑論其餘人了。

本以為入了大興宮,他不好對宮人發怒,但是,前幾日陳皇后特意撥來的一個宮人忘記在我午睡時關窗,被他知道了,當即拖到門口掌嘴二十,我事後知曉趕去阻止時,那個宮人兩邊臉頰已經腫得老高,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從前我倒是沒有發覺,我的好夫君也有脾氣如此暴躁的時候。

可是醫書上不都是說只有女子才會在妊娠期間心氣浮躁,肝鬱氣結么,怎麼肝鬱氣結的人反倒成了宇文昶呢?

我無奈地看了天上飄得老高的風箏一眼,說:“沈大人,今日這風箏……怕是放不了了!”

沈硯之目光閃了閃,微笑一下,“那改日再放也是一樣的。”

還會有改日么?

到時候不知又有幾個宮人要挨宇文昶的罵了!

我不語,向沈硯之頷首示意,施施然轉身離開。

客省內極為安靜,一眾宮人大氣不敢出一下,呈一字跪開。

宇文昶兀自在大殿內焦急踱步,見我回來,大踏步走到我身邊,撫向我的面龐,道:“你去哪裏了?都是快要臨盆的人了,怎麼還是不肯安生!”

我的長睫顫了顫,嘆息一聲,悠悠道:“我的好殿下,太醫也囑咐我要時常出去走動,我不過遵從醫囑走動了半刻鐘,你怎麼又讓宮人跪了一地?這也太大驚小怪了些。”

他的上下唇翕合了好幾次,終究沒有說話。

我以為此事便可揭過不提,示意宮人起身,卻見宇文昶緊鎖眉頭,盯着青禾手中那個雙鳳朝陽風箏,臉色晦暗不明,隱隱是發作的前兆。

他問青禾:“這風箏哪裏來的?”

青禾看了我一眼,回答:“是沈公子送的。”

宇文昶的臉色頓時變了,我暗叫不好,卻已來不及了。

他臉色深沉地覷着我好一會兒,不由令我心虛。

大興宮裏伺候的人一個比一個會看主子臉色,這會兒也知道氣氛不好,一時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立在大殿之內,均垂首不語。

我腆着肚子走到宇文昶身邊,吸一口氣,道:“我看這個風箏做得精緻喜人,就叫人留下了,今後也可以留給昭兒玩,待昭兒長大了,殿下也偕我們去放風箏,好么?”

他一甩袖子,大怒道:“一個破破爛爛的風箏而已,值得堂堂晉王妃如此稀罕嗎?都是即將臨盆的人了,還挺着個肚子在外面瘋,萬一摔着碰着了怎麼辦?本王沒見過比你還不知輕重的娘親!今天當值的宮人全部拖出去領二十板子,青禾是貼身伺候王妃的,平日拿的俸祿和賞賜都是宮人裏面最多的,這回沒盡好當下人的本分,罪加一等,領四十板子!”

我頓時大驚失色,只不過是出去放了會兒風箏,這麼多宮人便都要受罰,叫我於心何安?

尤其是青禾那麼瘦弱的身板,四十板子下去,還有命活么?

額頭已經急得滿是細汗,我擦了一把汗,為宮人們求情:“殿下息怒,這回的確是我任性了,不該貪玩出去放風箏。這些宮人都是沒有我的法子,不得已才依了我的意思,其實他們原本也是不贊同的,只是怕我責罰而已,看在他們平日裏盡職盡責伺候我的份上,殿下饒了他們可好?要是殿下真的想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

青禾也急忙跪下,高聲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餘下宮人瞧見這個陣仗,也都害怕極了,隨着青禾的動作跪下,口中連連求饒:“殿下饒命!奴婢知錯!”

宇文昶看向驚慌跪下的眾宮人,不悅道:“你年紀小,頭一回懷孕,不知道怎麼盡一個娘親的本分也便罷了!但看看這些下賤的東西給你慣成什麼樣子了,怕是知道有你晉王妃撐腰,連我的話都不放在眼裏了,這回不懲治徹底,今後他們還不都騎到我頭上來了?既然都不願意下去領板子,那全打入暴室!”

同暴室相比,庭杖這樣的責罰就輕多了。

庭杖頂多令人受些皮肉之苦,挨過一時,大多身體強健的人很快就能恢復過來。

但是,如果打入暴室,那就同賜死沒有什麼區別了。從暴室出來的宮人不是瘋便是死,這麼殘忍的刑罰,大多用在那些真的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罪過的宮人身上,這些宮人所犯的錯,遠不至於要被打入暴室吧?

青禾並一眾宮人嚇得臉色慘白,紛紛磕頭求饒。有幾個膽子小的,不一會兒,便把頭磕破了,看得我既驚懼又心疼。

我抬頭看着眼前怒氣勃勃的人,淚水不知不覺間已經糊滿面頰,“殿下如此怒髮衝冠,不過是因我同沈硯之一起放風箏罷了,偏還找借口責怪我不知輕重,沒有盡好一個娘親的本分,真是既小氣又可笑,實在有失風度!”

宇文昶回身,一臉怒不可遏地看着我,許久不曾出聲,但是看着他抿成一線的下唇,我便知道,他這回的確給我的話氣得不輕。

成婚以來,我一直謹守一名妻子的本分,從不曾在言語之間如此這般,直接與他衝撞,這不僅是因為我深知姜國的命運掌握在他們父子手中,還因為我深愛着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子,只要是他同我說的,我都會毫無條件去相信;只要是他不願意我做的,我都會小心翼翼避開,可是一年以來的謹守本分,在今日這般事關人命的大事面前,便不再作數了!

如果我不為這些無辜的宮人求情,等待他們的,將不知會是何種可怕的命運。

宇文昶臉色晦暗,雙目前凸,狠狠瞪着我,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猙獰感。

這還是初次見面時,那個丰神俊朗,優雅閑淡的男子么?

我不禁懷疑起來,為何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彷彿是一個陌生人?

我嚇得後退一步,腳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跪在地上的青禾趕忙將我扶住。

宇文昶看了青禾一眼,向殿外立着的一個侍衛模樣的人道:“把這個丫頭拖出去……亂棍打死!”

那侍衛明顯是訓練有素的,宇文昶一發話,便立刻過來拖着青禾往外走。

我心下大亂,完全顧及不了一個王妃應有的儀態與涵養,對侍衛拳打腳踢,口中還連連罵著自己也沒聽清的話,生怕他真將青禾拖出去打死了。

侍衛不敢反抗我的動作,將青禾摔在地上,猶豫地看向宇文昶,等待他的下一步命令。

宇文昶氣極了,轉過身子,負手而立,並不看我一眼,只是冷聲道:“本王處置一個賤婢還要看王妃的臉色嗎?還不把這個丫頭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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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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