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香膏
“你……你是誰?”夥計大着膽子問道。
女子紋絲不動,毫無反應。
只有屋外幾隻不知名的鳥,嘎嘎叫喚着,像是訴說著,在這裏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夥計有些害怕。這十里坡地處偏僻,四周人煙稀少,況且鋪子又還沒開門,這女子憑空出現在這裏,也不知她是怎麼進來的。
看那女子不動也不應,夥計抖抖索索地挪步上前,伸手輕輕推了她一下。
“咚”,那女子僵硬的倒在了地上,顯出一張慘白慘白毫無人色的臉。
夥計發出“啊”的一聲尖叫,雙腳一軟,癱坐在地,三魂七魄都差點被嚇跑了。
那女子,竟是個死人!
待陸淵和沈宴一行趕到的時候,應天府尹洪文敬早已盡職盡責的等候在發現屍體的現場。
上次發現丁寶珠屍體時,他一時不察,致使現場被破壞,被那位大理寺少卿陸小公爺好一頓責罵。
這次他可是做足了保護措施,那屍體發現的時候是什麼樣,現在就是什麼樣。
現場的閑雜人等都被洪文敬清理走了,只留下那個發現屍體的夥計和打鐵鋪老闆。
那夥計顯然是被嚇壞了,正結結巴巴的在向洪文敬回話,臉色蒼白的和地上的女屍有的一拼。
打鐵鋪老闆則站在一旁,苦着臉唉聲嘆氣,欲哭無淚。
原本自己這打鐵鋪開的好好的,生意還挺不錯,可現在好端端的突然冒出個死人來,也太不吉利了。這要是傳出去,誰還會來自己的鋪子光顧啊。
洪文敬見到陸淵等人,迎上來行禮,“見過陸大人,沈大人。”
陸淵擺擺手,“別廢話了,說案子。”
“是,”洪文敬拱拱手,“死者為女性,年齡二十歲左右,被發現時死狀與上名死者相同,仵作剛才已查驗了屍體,未發現明顯傷口,死因……不明。”
“已經是第三具了。”沈宴低語。
“又是死因不明,”陸淵皺眉,“一個人怎會死的不明不白,定有其原因,你那仵作技術如何,是不是技不過關啊?”
站在洪文敬身邊的一位白須老人躬身回道:“陸大人所言甚是,然單從表面看,死者全身上下的確毫髮無傷,若能解剖,驗其內臟,或可查明死因。”
“你是……”
“回陸大人,在下應天府仵作,郭懷。”
“郭仵作是應天府資歷最老,也是經驗最豐富的仵作。”洪文敬在一旁向陸淵解釋道。
“那還愣着幹什麼,拉回去解剖啊。”陸淵命令道。
“若是解剖,須得死者家屬簽署一份同意書,這名死者么,只怕是她的家屬那邊……不好辦。”洪文敬作答。
“查到死者的身份了?”
“呃……”洪文敬頓了一下,“倒也不是,這死者……下官恰好認識,乃是朱御史的夫人。”
“朱御史?哪個朱御史?”
“監察御史朱城春朱大人。”
朱城春?那個老是喜歡瞪着眼睛罵人,連皇上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的朱大嘴?
那可是個出了名的老古板老頑固,要他答應解剖自己夫人的屍體,可比登天還難。
在陸淵和洪文敬交談的時候,凌素綰已經開始查看屍體了。
死者大約二十歲左右,一身婦人裝扮,衣衫精美,長相明艷,臉上依稀還能看出精緻的妝容。
這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
但是顯然,凌素綰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些上面。
玫瑰、迷迭香、蜂蜜、香蠟……還有幾種她叫不出名字的成分,五顏六色的細小顆粒飄飄洒洒,縈繞在死者臉部周圍。
“又是這樣的味道,”凌素綰繞着屍體走了一圈,喃喃自語,然後轉過頭對陸淵說道:“大人,這名死者身上,還是同一種香膏的味道。”
自攏翠一案開始,至丁寶珠之死,再到如今朱御史夫人遇害,這應是一宗連環凶殺案。
“這可真是見了鬼了,”陸淵看了一眼僵硬躺在地上的屍體,只覺瘮得慌,對洪文敬道:“還是趕緊去通知朱御史來認屍吧。”
就憑朱大嘴那厲害的嘴皮子功夫,都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這下他痛失愛妻,還不知會給大理寺怎樣的壓力呢。
離開打鐵鋪時,沈宴找了個機會接近凌素綰,抓着她再一次奇怪地問道:“剛才那香膏味道,你果真是聞到的?”
當時他特意站在這小侍從的身邊,但是那個時候他根本不曾在死者身上聞到過任何氣味,為何這小侍從卻斬釘截鐵地說,這個死者身上是和丁寶珠同樣的香膏味道。
在他看來,這小侍從根本就不像是聞到的,而是像他用眼睛看到的一樣。
可是……看見味道?
這未免太匪夷所思。
面對沈宴居高臨下的俯視和咄咄逼人的詢問,凌素綰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她不禁後退了一步,沉吟了一下,答道:“這個……回沈大人,小的……”
“小炭子,你在那兒磨嘰什麼呢?還不快跟上!”
前頭傳來陸淵的催促聲。
凌素綰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忙應道:“是,大人。”回頭對沈宴一揖,歉然道:“沈大人,小的先告退,得罪了。”
然後急急跟上陸淵的腳步,走遠了。
沈宴看着凌素綰漸漸走遠的背影,目光幽深,神情莫測。
一個正常的人,不可能有那麼靈敏的嗅覺。
這個小侍從,不簡單。
果然正如陸淵所料,朱城春見到妻子的屍體后悲痛欲絕。次日早朝,他匍匐在金殿之上痛哭流涕,洋洋洒洒,引經據典,嚴詞指責大理寺查案無能,怠乎職守,自攏翠一案后未能及時抓獲兇手,致使自己的愛妻死於非命。
用情之深厚,心緒之悲嗆,令人扼腕,殿上文武百官紛紛唏噓不已,連嘉靖帝都有些動容。
站在他邊上的大理寺卿周正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深感顏面掃地,早朝一結束便急急回了大理寺去找陸淵。
到了陸淵的辦公所,只見正在伏案看卷宗的乃是他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個小侍從,而陸小公爺本人,則是懶散地坐在一邊的圓桌旁,翹着二郎腿,悠閑地喝茶看話本子。
周正年心裏哀嘆一聲。
也不知當時這陸小公爺着了什麼魔,非選了他執掌的大理寺來做事。
來就來吧,大理寺少卿只當給你掛個名頭了,你自管做你的逍遙小公爺,照樣吃喝玩樂,鬥雞遛狗,反正沈宴能幹的很,一人能頂倆。
可恨的是,這小公爺竟然還認真上了,把原本該由應天府負責的案子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這下可好,你倒是給我接了個燙手山芋回來。。
若是你小公爺不曾攬下這案子,自己今日何必受那朱大嘴如此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