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指桑罵槐
兩天前,莫戈在市中心的西華書店舉辦了自己新漫畫書的簽售會,因為銷量好,出版公司策劃了巡迴簽售。
那天簽售會快結束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跑上三樓想去找本書,結果那片區域恰巧都是冷門書,沒幾個人,他見着一個姑娘蹲在書架前哭得稀里嘩啦,身上都是類似雪糕的殘留物,像是被人潑了一身。
她在那兒哭得渾身顫抖,總之在莫戈看來特別慘,他這個人一向沒什麼同情心,正準備走人時,姑娘突然一陣咆哮:“你混蛋!”
這三個字響徹安靜的書店三樓,他這時才發現她另一隻手還握着手機。下一秒,手機被她摔得老遠,滾了一地。
其他人因為這裏的騷動紛紛看過來,彼時莫戈離她只有幾步距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就是姑娘口中罵的那個混蛋,他想了想,脫下外套給她披上,還想安慰幾句,她反而哭得更凶。
恰好這時編輯尋過來,把他又拉回去簽售了,等結束之後,那姑娘也不見了。
這件事本來莫戈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昨天晚上他鬼使神差上微博點開了私信,又鬼使神差地收到了她的私信,於是兩個人便約在了這個地方。
他從未想過還會跟那姑娘有所交集,但現實有時候比人腦更加充滿想像力。
“你就是莫戈?”
年輕女性的聲音響起時,莫戈抬眼望去,瞧見一張清秀的臉,面帶淺笑,與那天見到的她截然相反。
“馮藍?”他叫出她的名字。
馮藍知道自己找對人了,禮貌地把洗好的衣服交給他:“那天謝謝你,我後來想把衣服還給你,打聽到你是那天在書店簽售的漫畫家,但實在找不到你的聯繫方式,只能嘗試微信私信,希望你不要介意。”
談吐得體,舉止大方,莫戈完全無法把眼前這個人和兩天前在書店崩潰痛哭的女人聯繫到一起。
“其實你不用這麼著急,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喝什麼?”
馮藍連忙搖頭說:“我還有其他事情,車還停在門口,不能久留。”
莫戈聽出她的意思,認同地點着頭:“是啊,這地方挺難停車,天天有交警溜達着來抄牌。”
她抿嘴笑笑,客氣地寒暄了兩句就起身道別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人剛離開,陳衍不知又從哪裏冒出來,劈頭蓋臉問道:“你怎麼認識她的?”
“看你這架勢,難不成你也認識她?”
“她是阮蘅最好的閨蜜。”
莫戈瞬間咋舌,這個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她遇到的在書店裏痛哭的女人居然是阮蘅的閨蜜?
聽莫戈講完兩天前遇上馮藍的事,陳衍眉心微微一蹙,他大致聽阮蘅提起過馮藍的事情,但他們夫妻對彼此的朋友圈都不深入,所以他也不清楚馮藍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莫戈脖子往前一伸,饒有興緻地問:“她有男朋友了嗎?不對,她結婚了嗎?”
陳衍遲疑道:“據說婚姻出了狀況,已經分居了。”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結,莫戈的笑容僵在嘴角,半晌才漸漸褪去:“怪不得她會在公共場合不受控制地哭得那麼傷心。”
可是剛才在她身上又完全看不出來那種喪。
莫戈突然無端端地對她充滿了好奇。
那天阮蘅因為部門聚餐很晚才到家,敬酒敬多了,神志不清地被同事送回來,陳衍接過渾身都是酒氣的她,嫌棄地扛上床。
他們還沒正式確認關係那陣子,她偶爾參加聚餐也會被灌酒,酒桌文化在她那幾個領導層里根深蒂固,有一回他去接她的時候發現一整桌的人只剩下一兩個清醒的,其餘都醉趴在桌上,簡直令人嘆為觀止,索性這類聚餐平日裏並不多,因此他也不便計較。
阮蘅睡得很沉,他原本打算把馮藍的事情告訴她,現在看來只能等到明早她清醒的時候了。
不過一個當了母親的人,居然深更半夜才醉着回家,對孩子不聞不問,這像話嗎?
宿醉的滋味可真不好受,阮蘅一覺醒來已經過了早上九點,奇怪的是家裏居然沒有寶寶的哭叫聲,她一時無法適應耳邊死一般的寂靜,慌忙起床出去找人。
一出門就被一陣烤麵包的香味吸引住了,環顧四周,除了在廚房裏忙活的陳衍,月嫂陳姐和寶寶都不見蹤影。
“寶寶呢?”她問背對着自己的陳衍。
陳衍雙手不得空,回頭看了她一眼:“你鞋子呢?”
她低頭一看,才發現剛才自己跑得太急忘了穿鞋,此時赤腳貼着冰冷的地板,猛一哆嗦,又跑回去找了鞋才出來。
“寶寶呢?”她自覺地往餐桌旁一坐,等着他搗鼓完早餐。
“你還知道自己有個寶寶?”
阮蘅皺起眉頭:“你一大早非要這麼陰陽怪氣嗎?”
“你要不要想想你昨晚幾點回來的?還喝得不省人事,你心裏還記着自己有個孩子?”陳衍嘴上不饒人,但動作卻沒停,不多時已經布好了早餐。
阮蘅一時理虧,埋着頭扒了口清粥,就聽陳衍說:“你媽想念寶寶,讓陳姐送你媽那兒去了。”
“我媽?我怎麼沒聽說啊?”
“那也得她聯繫的上你才行。”
陳衍這麼一提醒,阮蘅才想起來去看手機,果然,她媽從昨晚九點到十一點之間不間斷地打過N個電話,她手機處於靜音狀態,居然一個都沒接到。
“對了,最近馮藍怎麼樣?”
“馮藍?”阮蘅忽然警惕地瞪住他,“你問她幹什麼?”
“我是好心提醒你多關心一下你閨蜜。”他把莫戈發現馮藍痛哭的事情轉述給阮蘅,阮蘅的眉心蹙成一個八字。
“肯定又是她那不成器的前夫又來找她麻煩了,那傢伙成天在家啃老,天天地想一出是一出,還有那家子人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把包子一扔,突然間什麼胃口都沒了。
“不是聽說準備離婚嗎?還糾纏着呢?”陳衍早前就聽阮蘅說過一嘴,這都過去多久了,馮藍居然還沒把事兒辦了。
阮蘅睨了他一眼:“可不是嗎,有時候男人厚顏無恥起來只能甘拜下風,誰讓當初眼瞎攤上這麼個主兒呢。”
“阮蘅,你指桑罵槐呢?”
“我可沒,是你聽者有鬼吧?”她一溜煙躥進卧房,以最快的速度拾掇好自己,準備在去公司前繞道去趟娘家看看寶寶。
阮蘅坐月子的時候都是由母親胡玲親自照料的,天天被叨叨這個不許那個不準,就差沒把她捆在房間裏不準出門了。
後來一出月子,她實在受不了老母親的嘮叨,第一時間就把人給請走了。自打阮蘅進了智昂集團,又被下派校區升為銷售主管之後,她們母女兩越發地不對付,她媽是退休教師,一生都奉獻給了教育行業,見阮蘅這種專門負責替校區拉學生搞銷售的,總覺得她是個騙子。
回回討論到阮蘅的工作性質時,她媽就一副看騙子的架勢看她,久而久之,阮蘅也就懶得再在家裏說起工作的事情。
她一進娘家門,就聽到寶寶咯咯咯的笑聲,心一下子就化了。
“我們圓圓來外婆家玩了呀,圓圓喜不喜歡外婆家呀?”她湊到女兒面前,笑嘻嘻地逗着孩子。
胡玲瞥她一眼,沒個過度,直接審問:“你昨兒幹嘛去了?”
“我上班啊,還能幹嘛?”
“我打你多少電話你沒看見?”
“我這不是一大早就負荊請罪來了嗎?昨晚實在是太忙了,沒接到,對不起啊媽。”
“你昨晚不會又是什麼聚餐,喝多了吧?”
阮蘅:“……”
她有時候真不希望她媽有這麼強的洞悉力,以前還住家裏的時候,她也喝醉過幾次,因此她媽對這種事門兒清。
“你不說話就是被我說對了。我說阮蘅,你女兒才多大,你就好意思完全把她丟家裏自己喝酒應酬去?你這是乾的什麼大事啊需要這麼拼?”胡玲把寶寶交給陳姐,插着腰挖苦道。
阮蘅翻了翻白眼,她就知道最後的走向準是如此。
胡玲還在繼續:“你現在這種情況,完全可以以孩子太小為由直接拒絕,你總不能什麼事都丟給月嫂丟給陳衍吧?你婆婆之前已經對你很有意見了,要是讓她知道你都是這麼帶孩子的,非炸了不可。”
按照以往經驗,她媽念叨的時候,她最好乖乖閉嘴,否則就會變成一場持久戰。她邊頻頻點頭,邊逗女兒玩,也不知聽進去多少,完全沒有把老母親的話放在心上。
末了,胡玲發言式總結:“你這工作還是辭了吧,專忽悠家長報名,學費又那麼貴,這不騙人嗎?”
每次都是以這話告終。
阮蘅不動聲色地輕輕鬆了口氣,難怪人都說人民教師脾氣不好又難伺候,別人她不知道,反正她家裏這位的確如此。
電話響了,是校區前台打來的。
“阮老師,你什麼時候上班?”電話里前台小姑娘的聲音緊張兮兮的,她一聽就察覺不對。
“怎麼了?”
“有個鬧退費的家長,說是都過去一個月了還沒給退錢回去,說我們是騙子學校,要告我們,現在帶着人堵在門口不讓人進出。我找了黃校,但黃校說他今天一天都在總部開會,讓你處理一下這事兒。”
“是誰的家長?”
“朱青。”
又是朱青!阮蘅抑制住想要發火的心,問:“她人呢?”
“家長見到她就火冒三丈,完全沒法好好說話,她這會兒躲在辦公室不出來了,那也不能讓家長在前台罵街啊,今天是周五,待會兒陸陸續續就有其他家長到訪了。”
“行我知道了,你幫忙安撫着,我馬上趕回去。”
阮蘅掛了電話直往校區奔,中途播了個電話給財務,想問清為什麼過了一個月退費仍遲遲未下,誰知財務卻說:“這筆退費的退費單壓根就沒到我這裏,怎麼打錢?”
不用繼續追問也知道,一定是退費流程出了問題,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只怕問題又是出在朱青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