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同意退親了?
如今已臨近冬日,沒曾想竟然會有暴雨突襲。接親隊伍不得不在行宮停留,待雨勢小了再出發。
不過韓松綾還是被喜娘塗上了濃妝,鳳冠霞帔也不能少。她不止一次在銅鏡面前打量自己,常常聽得身後梳發的婢子感嘆:“王姬~您真美!”韓松綾不懂別人口中的美是什麼,因為自己打小就是這般模樣,如果真如他們所說自己美得恍如天仙,怎的父君從來不願多看他的三女兒一眼?
怎的他就能狠下心把自己丟到山裏跟尼姑們清修,沒有看過自己一次呢?
或許婢子們誇自己美,只是安慰自己不受寵且受盡欺辱罷了。公子羽聽完親衛的報告又揮手讓他下去繼續查。
如今
“翰”地的局勢撲朔迷離,他必須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面對。然而母后逼着自己來接親,現在被暴雨阻攔,竟是進退兩難。
或許真該如她所說,退親才是辦法。退了親,自己便能提前回宮處理政事,再不用隨着她的厭翟車緩速前行了。
屋裏又悶又潮,韓松綾提着裙擺坐在門檻上透風。貼身婢女凌翠見了,忍不住上前提醒:“王姬,您還穿着嫁衣呢~怎麼能坐在這裏?”韓松綾抬起頭看她,見凌翠皺着眉頭不喜,笑道:“你替我看着喜娘,我回房換身衣衫。”凌翠是唯一一個隨着王姬在山裏生活了八年的婢女,知道王姬在山裏習武時隨性的性子又來了,反正自己又管不住,只得左顧右盼提防喜娘過來發現了訓人。
雖說左手上還有傷,不過早已習慣身上不時新添傷口的韓松綾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就穿了兩件素衣,便衝進了雨里。她忘了換下艷紅的鴛鴦戲水繡花鞋,就這麼一腳一個水坑,踩得不亦樂乎。
以前每每被大姐二姐欺辱受傷,自己都會在石頭上刻一道痕迹做記號。
後來去山裏習武也常常受傷,但是少了管束,便得了淋雨的樂處,每次流血受傷都會衝進雨里好好發泄一番。
按照她學的醫理來說,傷口碰上髒水會潰爛發紅,但是她總覺得自己的傷口淋雨之後會好得快些。
公子羽撐着傘過來與她商量退親一事。思來想去,若是派人把她藏起來,以母后的勢力,是找不到的。
他本以為是她帶來的婢子發瘋在暴雨中戲水,然而透過雨簾,卻看到那雙紅得刺眼的繡花鞋。
“你在作甚?”公子羽捏緊傘柄冷聲問,他懷疑這女子不僅傻得可憐,還是個不懂規矩的野人。
哪個部落的王姬會如她一樣淋雨踩水坑?韓松綾想到這麼大的雨他居然會過來,紅了臉低聲回答:“治……治病。”
“呵,治病?你也不怕腦子進水?”南宮羽說話毫不留情,拋下愣在原地的人自顧自走進房裏。
“你過來作甚?”韓松綾跟進去,因着自己渾身濕漉漉的不像人樣,躲在門邊不敢靠近。
公子羽端坐在上方,戲謔地望着下面縮手縮腳的人:“若是母后見了此時的你,定然是同意我退親的。”
“你願意退親了?”韓松綾看到袖間不斷地滴水,用力一擰,就這麼將身上的雨水擰到了屋裏。
“就你這上不得廳堂的村婦樣,怎配做我南宮部落的世子妃?”韓松綾裝作不在意地嘻嘻一笑:“是啊,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要退親了么?你若是決定好了,我就得計劃路線逃跑了。若是被父君抓回去,一定死得很慘。”
“你不光要躲你父君,還得躲開我南宮部落的人。你有這個能耐嗎?”
“不知道。”韓松綾覺得有些冷,抱着膀子又坐在門檻上,望着坐在高位的男人,喃喃道,
“不過我不怕,大不了就是死,對我來說,這比活着更好。母親去世九年了,我想見她。活着見不到,死了就能重逢了。可是我又不能自殺,師傅說,自殺的人要下第十四層枉死地獄受盡苦難,我母親從未做過壞事,我若下阿鼻地獄,就見不到她了。”南宮羽微愣,這女子提到死亡竟是這樣的態度,他以為這女子只是個瘋癲痴傻的,沒曾想還有這樣一面。
“你父君,或者是你,到底用了何種方法讓我父君母后應下這門婚事的?”
“呵,我哪裏有這樣的能力?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信可以去查。我從八歲起在山裏清修,最近才被接回宮說是要嫁人的。誒,我問你,我是不是特別遭人煩啊?”韓松綾想到自己即將被退婚,以後或許再也見不到這種大人物了,反而沒了之前地位之別帶來的擔心和顧慮,連世子也不喚,直接叫
“誒”。
“為何這般問?”女子搖搖頭不肯說緣由,繼續追問:“那你有沒有時時想打罵我的衝動?”公子羽差點被她氣笑了:“我是那種無緣無故發瘋的人?”韓松綾站起來甩了甩身上的水,自言自語道:“那真是奇怪了,為何她們一見我就辱罵還要動手呢?我還以為除了師傅和母親,所有人都想打罵我呢!”
“你手臂上怎麼了?”在她撩起廣袖甩水的時候,公子羽眼尖地瞧見她左臂上的白布條,忽然想起昨日的推搡,自己傷到她了?
“沒什麼,就是昨夜起身喝水不小心擦破了皮。”韓松綾笑着揮揮手,不着痕迹地拉下水淋淋的衣袖遮住手臂,
“對了,我今晚是不是就得收拾行李逃跑了?跑完了可是會被抓住的,萬一他們懲罰完我又給你送回來咱們豈不是白白計劃了!”
“等我通知吧。”公子羽起身離開,候在一旁的小宦官撐起傘為他遮雨。
待他們的腳步聲漸遠,韓松綾才耷拉下翹起的嘴角,顫抖着身子回到裏屋去裹緊被子。
冬天的雨,可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