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尚勳也有些動情,他抹了抹眼角的淚,轉過頭對林慕說:「慕兒,我聽說布行里剛從餘杭進了不少綢緞,你今日便帶月婉去做幾身衣裳,到時回門便可穿着。」
「是,爹。」
「謝謝爹爹。」
林慕和月婉異口同聲。
「看你們兩個如此融洽,我也算放心了!想當年我和你們的娘也是如此,初相見便兩情相悅,只可惜她福薄命薄去得早……」
林慕的娘親秦茹一直是林尚勳心口的一粒硃砂,此刻看著兒子和兒媳難免想起自己和愛妻的過往,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這傷感來得太不是時候,於是便轉了話頭道:「你們夫婦齊心以後林家就有望了,我只盼着你們能儘快為林家開枝散葉,多生幾個孫子孫女,也好讓我這個老頭子享享天倫之樂啊!」
林尚勳說得如此直白,月婉不禁羞紅了臉。
上一世她不願意,林慕竟也從未勉強過她,最後反被秦慶朝那個混蛋假借醉酒佔了身子,思及此月婉像吃了蒼蠅一般噁心想吐。
看到月婉神色有變,林尚勳只道是自己太着急嚇着她了,便爽朗一笑道:「月婉莫要緊張,順其自然、順其自然!」
隨後林尚勳又送了些首飾金器,在囑咐林慕好生對待月婉后便讓他們回去休息了。
回到後院后林慕一頭鑽進了書房,月婉則不顧陳氏的勸阻執意跟着她進了廚房。
她記得上一世臨死前,林慕對她說最愛吃她做的芙蓉酥,可惜她嫁到林家后從未給他做過。這一世,她為林慕做的第一道自然便是芙蓉酥。
這芙蓉酥是她自創的甜點,娘親去世之後她無人照管,一日三餐都和下人同食。小姑娘難免嘴饞,她便偷偷從后廚拿出來些剩飯剩菜重新燒煮一番打打牙祭。
這芙蓉酥便是偶然間她用揉碎了的豌豆糕兌着冰糖雪梨的糖水做成的,沒想到味道很是不錯。
小時候她第一次見到林慕便拿了個芙蓉酥給他,後來每次見面,只要她有存貨都會分一些給林慕吃,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些點滴小事,成年後的林慕竟然都還記得。
林家家大業大,廚房裏各種食材應有盡有,月婉將豌豆細細磨成粉,和雪梨蓉、冰糖粉均勻攪拌在一起,盛在巴掌大的竹籠屜後放在蒸鍋里蒸上一刻鐘便熱呼呼地出爐了。
可眼下天熱,吃熱的不舒爽,月婉特地請陳氏找來了冬日裏貯存的雪水,隔着碗將芙蓉酥冰上一冰才擺入青花瓷盤中。
忙忙碌碌好一會兒,月婉滿身香汗,可她忙着獻寶,連衣裳都顧不得換便親自端着碗盤叩響了書房的門。
「進來。」裏面的林慕聲音帶着些許疲憊。
月婉聽着更是心疼,只盼着能讓林慕儘快吃上他前世盼了許久的心頭好。
「夫君,月婉做了芙蓉酥。」
聽到月婉的聲音,林慕突然從帳本中抬起頭來。他目光犀利,隱隱帶着怒氣——?這小女人怎地變化如此巨大?不僅不怕他的疤,不懼他的冷然,甚至還如此刻意地做芙蓉酥來討好他!他暗暗心驚,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月婉不明所以,端着盤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不到林慕的回答,又怕等久了芙蓉酥的口感不好,月婉只好硬着頭皮上前,將盤子輕輕放在書桌之上,然後拿起一塊芙蓉酥遞到林慕眼前,「夫君,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林慕卻突然一皺眉頭,大手一揮將月婉手中的芙蓉酥打落在地,「我不喜甜食。」
月婉被他暴戾的行為驚得怔忡不已,回過神來看着碎裂一地的芙蓉酥,豆大的淚珠瞬間便在眼眶凝聚。
可她輕聲吸了吸鼻子,強忍住眼淚,微微笑着說:「那,月婉再去做些別的吃食。」說完,她端起盤子就要走,卻又被林慕從背後喊住——?
「不用做了,你做的我都不愛吃。」
月婉的心終於被林慕無情的話語生生撕裂,她再也忍不住,只能任憑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瘦小的身子也隨着哭泣而微微顫抖。
看着月婉無助的背影,林慕臉上的冷漠再也掛不住。他知道月婉看不到,索性不再強迫自己偽裝強硬,就那麼直直地看着月婉不斷顫抖的身影,滿眼都是化不開的心疼。
「小哥哥,你看,這是我做的芙蓉酥,你快嘗嘗好不好吃!」
瘦小的女孩站在他面前,獻寶似的掏出一塊醜醜的點心給他。他本不想吃的,可先前陪着爹爹和顧伯父他們吃飯,為了顧及禮儀自己根本沒吃飽,現下五臟廟裏正鬧飢荒。
「快吃呀,小哥哥,我都聽到你肚子在叫了!」小丫頭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塊所謂的「芙蓉酥」塞進他手中。
甜甜的、軟軟的,雖不是入口即化,但那沙沙的口感卻令人回味難忘。
少年林慕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巴,朝小女孩伸出手道:「還有嗎,再給我一塊!」
「哪有這麼多,我可是好不容易從后廚偷出來豌豆糕和雪梨汁!就做了兩塊,你一塊我一塊,沒了!想再吃,等下次吧。」
那時候,她的背影便是單薄瘦弱,這許多年過去了竟然一點都沒變……
林慕放任自己沉浸在回憶里不想清醒,可前面隱約傳來的哭泣聲還是將他拉回殘酷的現實。
這些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恐怕她早就記不得了,就算記得又能如何,她難道還能認出現在這個不人不鬼的男人就是當年那個眉目俊秀的少年嗎?
林慕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苦笑。看來這一世的她比上一世能忍,自己都這樣對她了卻還是沒有逼走她,既然如此那就別怪他太狠心了。
「顧二小姐,若是我沒記錯,嫁給我的應該叫顧青翎,而不是顧月婉吧?」
正在低頭啜泣的月婉壓根不明白林慕為何突然會提起這事,但她還是強忍住哭泣低聲答道:「當年確實是大姊和林家定的親,只是大姊她突染重病,所以才……」
滿口胡言!林慕將手裏的毛筆朝月婉丟過去,「顧月婉,你這滿嘴謊言是誰教你說的,常秋娥還是顧順義?」
月婉被毛筆砸中後背,疼得「嘶」了一聲。
原來他真的如秦慶朝所說,是在惱怒自己代大姊出嫁的事,可上一世明明不是如此啊!而且如果他不願意,早早退婚便是,為何還親自到顧家迎娶?
月婉百思不得其解,只覺得頭痛欲裂。
眼下林慕幾乎算是與她撕破了臉,月婉索性心下一橫,抬高了聲音道:「不論當初究竟是誰和誰定了親,現在你既已和我拜了堂,也揭了我的蓋頭,便是我的夫君!」
聞言,林慕臉上怒意微滯,但很快便發出一聲嗤笑,「顧二小姐,你怕是需要改改這亂認夫君的毛病了。現在,請你滾出去!」
月婉只覺得自己被他傷得體無完膚,若是再站在書房恐怕會哭到難以自持,為了替自己保留一分顏面,她踉踉蹌蹌地從書房跑了出去。
回到卧房,她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聲。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林慕的性情會有如此巨大的轉變,為何他會對自己百般刁難?前世那個溫潤如玉、胸襟寬廣的男人到底去哪了!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緊接着便傳來陳氏的聲音——?
「少夫人,是老奴。」
「進來吧。」月婉趕忙抹抹眼淚,但澀啞的嗓音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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