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遠方的誘惑
陽光透窗而來。
飯廳的窗戶開着，窗外是屋子的後院，有着一個花圃，花圃內，鬱金香開放得甚是嬌艷，隨風輕輕搖晃着，馥郁的花香隨風飄進屋內，沁人心脾。
瑞恩坐在面窗的位置上，隔着一張長方形的餐桌，對面坐着舅父喬丹·貝爾，舅媽蘇珊·貝爾，大表哥郎佐·貝爾則在他右側的餐桌頂端坐着，這會兒，他正在侃侃而談。
“難得啊！這是難得的好事！”
郎佐揮舞着手臂，幅度不大，卻非常有力。
他盯着正對面的瑞恩，雙眼有神，表情格外真摯。
郎佐曾經在上議院見過議長馬克龍大公的演講，在私底下經常練習，這會兒，也就模仿着那一位的雄姿，只不過，他的表現在瑞恩眼裏，卻多少有些滑稽。
“一個金路易！”
他豎起食指，嘖嘖出聲。
“安家費就有一個金路易，只要在這合同上簽字，就有一個金路易！”
停頓一會，郎佐眨了眨眼。
“只要去到新大陸，一下船就立刻擔任公職，成為六級公務員……我在市政所混了好幾年，現在也才是六級，你只需要在這合同上簽字，就和我一個級別了！”
郎佐聳了聳肩，笑了笑，眼神中有着一絲非常顯眼的艷羨。
之後，他沒有說話，目光移向了一側，落在了一旁牆壁上的掛鐘那裏，似乎是受到了什麼打擊，然而，眼角的餘光卻並不曾從瑞恩臉上挪開，在小心地觀察着瑞恩的反應。
瑞恩沉默着，搜索着記憶。
幾天前，郎佐來到了公寓拜訪過少年瑞恩，提起過這件事，當時，少年有些動心，不過，最後出於謹慎的本性，並沒有答應，而是說需要考慮一會。
十三歲離家去做學徒之後，除了二表哥詹姆斯偶爾會醉醺醺地跑到他租住的公寓寄宿一兩晚之外，舅舅喬丹，舅媽蘇珊包括郎佐都沒有來見過他，幾天前那一次見面，還是郎佐第一次上門。
這樣的好事情，怎麼會便宜自己？
這是瑞恩猶豫的原因。
何況，他有着自己的計劃。
商社的管事德文先生對少年很看重，過段時間，只要他考上會計證，就能夠升職，不再是店員，而是成為德文先生的助手。
在可以預見的將來，說不定能在德文先生退休之後接過管事一職。
相比較那條路，或許沒有看上去的那般前途似錦，卻更穩當，沒有那麼危險。
那時候，少年對此只不過是猶豫，現在，卻有了別的想法，很自然地和昨天晚上的襲擊事件聯繫了起來。
“月薪有八十路易，有免費的房屋，免費的食宿，這樣的好事情只要傳出去，搶着去的人可以從南區穿過大橋排到聖十字教堂門前，瑞恩，你還猶豫什麼！”
舅父喬丹的聲音近乎咆哮。
他惡狠狠地盯着瑞恩，面孔漲得通紅。
“要不是你表哥在市政所有關係，這樣的好事情，根本就輪不到你！”
“簽了吧……”
胖胖的蘇珊舅媽在一旁笑着說道，臉上的肉疊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這時候，郎佐將一疊文件推到了瑞恩跟前，在那文件的上面放着一枚金幣，被透窗而入的陽光照耀着，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一個金路易啊！”
郎佐盯着那一枚金幣，用詠嘆調一般的語氣說道。
“簽了，這一個金路易就是你的！”
瑞恩的目光也落在了金幣之上。
雖然沒有證據，卻明白這件事和昨晚的襲擊脫不了干係，兩者之間必定有着聯繫，或許是因為少年沒有簽下合同，沒有前往新大陸，對某人的計劃有着阻礙，所以，昨晚才遇到了襲擊。
再一次選擇！
瑞恩抬起頭，望着舅父喬丹。
“詹姆斯……”
喬丹皺着眉，等着瑞恩繼續說下去。
“我覺得，可以讓詹姆斯簽下這合同。”
瑞恩的二表哥詹姆斯·貝爾在貝克大街的一家酒吧當酒保，經常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傢伙廝混，弔兒郎當的，讓貝爾一家的心都焦透了。
“不行，詹姆斯不能去那個鬼地方！”
舅媽蘇珊在一旁搶話了，生怕她的么兒遠離自己。
詹姆斯再是不爭氣，卻也是她最愛的那個么兒，要是離開自己遠隔重洋，這一輩子恐怕都不能見到，一想到這，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子狠狠地扎了一下。
喬丹瞄了蘇珊一眼，面色陰沉。
另一邊，郎佐亦是如此。
可能的話，他到是想送那個不爭氣的兄弟去新大陸。
有那傢伙在，自己也會受到牽累，要想娶沒落貴族的女兒，多半也不靠譜，畢竟，有個痞子兄弟這說出去也太難聽了。
可惜，這張合同必須瑞恩簽了才算數。
一周前，上司把他叫到了辦公室，把這合同交給了他，在上司那裏聽到了瑞恩的名字，他被嚇了一跳，特別是上司吩咐他務必讓瑞恩在這合同簽字，如此，下半年考核，他會在推薦書上簽字，推薦他去參加第五級公務員的考試。
這是意外之喜啊！
以郎佐的資歷和背景，以及工作能力來看，六級公務員應該就是巔峰了，或許在退休前能夠被提升到五級公務員，然而，那只是安慰獎，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現在，居然能在正當年獲得晉陞的機會，為了這，哪怕是把瑞恩賣給魔鬼他也願意啊！
何況，只不過是去新大陸。
他也看了合同，這是官方文件，並非偽造的。
好吧，他其實並沒有仔細看，就算這是偽造的文件，他也會強行拉着瑞恩的手在上面簽字，為此，哪怕是和魔鬼做交易也沒有問題。
“不行，詹姆斯不行！”
郎佐的身子向前傾，注視着瑞恩。
“和你相比，他太不上進了！”
他將雙手擺放在餐桌，上下重疊。
“這個好機會，只有給你才不浪費，要是換成詹姆斯，哪怕是強行把那傢伙押上船，他也會中途跳海游回蘭斯城吧……”
說罷，郎佐哈哈笑了起來。
“簽了吧，瑞恩！”
他坐直身子，抿着嘴唇，表情嚴肅。
“表哥不會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