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新年夜
兩扇古典厚重的門從內自外悄然打開。一眾哨兵默默的向兩側退開,給死神他們讓出一條通道。微微頷首示意之後,死神帶頭走了進去。吳遼緊跟着死神的步伐,機械犬垂着頭,默默的跟在吳遼身後。突然,後面的幾個人被攔了下來。
“死神先生,治安官想單獨和您以及您的新朋友聊聊,您的別的朋友,我們會招呼好的。請您不要擔心。你們請跟我來”哨兵頭領微微躬身說道。
他的兄弟們狐疑的望向死神,經過死神的示意之後,這才放下了警惕,默默的目送着死神進入了別墅。
寬大舒適的羊毛地毯從門廳一直延長到客廳的盡頭,典雅的燭台吊燈高高的懸挂在二樓的樓頂垂在空蕩的大堂上,考究的紅木裝飾的沙發擺在大堂中,幾盞晶瑩剔透的琉璃杯擺在桌上,緊挨着一瓶沒喝完的紅酒。細碎的花紋綉在青藍色的天鵝絨窗帘上,窗帘半掩着,透回來幾束淡淡的光。牆上掛着的看起來珍貴的古畫,整個客廳的擺設都說明了一個問題。
吳遼悄悄地側目,對着死神輕聲說:“死神,你還認識這麼有錢的人嘛?”
死神也有點懵:“我沒印象呀,我天天都忙着找機械人復仇呢,哪有功夫應酬交際啊。”
“死神哥哥~”一個清脆甜美的女聲從旋轉樓梯的另一側傳了過來,緊接着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一個全身包裹着戰衣的女孩從樓上跑了下來。約莫只十七八歲的年紀,精緻的臉蛋和這一身略顯松垮的作戰服明顯不搭,束起的馬尾辮高高的垂在腦後,視線在兩個人臉上輕輕的掃過,突然眼中放光似的徑直向死神跑了過去。
“你就是死神哥哥吧?”小女孩側着頭,臉上藏不住的喜悅都展露了出來。
死神明顯慌亂了一下,他常年在四處作戰,每天相處的也都是一群刀尖上跳舞的糙老爺們,什麼時候見過這種架勢。一項強硬的死神一時語塞,磕磕巴巴的問道:“額......你是哪位?”
女孩噗嗤一聲笑了聲來,輕快地圍着死神轉了一圈,最後伸手用力拍了拍死神結實的肩膀。點點頭:“果然和爸爸說的一樣,死神哥哥,你不知道呢,爸爸常常提起你呢,說第一次見你還只有這麼一點點。”女孩還半蹲着伸手比劃了一下。
死神一臉迷惑,他在琉林地堡確實待過一段時間,不過也是兩、三年之前的事情,他根本不記得這裏還有這麼一位故人沒等他反應過來,女孩一把拉起他的手,就自顧自的往前走,死神臉上竟然飄過一抹緋紅。女孩邊走邊回頭說著:“快點死神哥哥,對,還有那個誰,帶上你的狗,爸爸要找你們談談呢。”
書房的門是開着的,四面牆上除了落地窗和門口的留白,都被深褐色的書櫃覆蓋著。一位身形稍稍佝僂着的老人坐在書桌前,隨手翻看着幾張稍有泛黃的舊相紙,嘴裏正嘟囔着什麼。
“郁東,是你嗎”老人的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傳出的聲音乾澀刺耳,就像是打開了一扇腐朽的破木門和地面劃出吱吱的聲響。
死神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着,臉色都變得蒼白。他從那個新年夜之後便再也沒用過這個名字,而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只剩下十九年前救他的那個不知名的大叔。一段回憶就這樣轟的一聲在他心底炸開。
兩台白色的第三代家用型保姆機械人,原本銀色的獨目瞬間轉成猩紅的刺眼的光。一把撕碎了身上的淡藍色圍裙,撞穿了廚房和客廳那薄薄的一道門,帶着尖銳的哀嚎,在房間裏四處亂沖,就像剛從地獄剛剛爬出的惡鬼。只有六歲的死神獃獃的站在它們面前,早已經慌亂的不知躲閃,連哭泣和叫喊都忘了。
“東東!快跑啊!快閃開!”他的母親,從樓上瘋了似的沖了下來,一把撲在死神的身上。感受到母親的他,哇的一聲終於哭了出來,只覺得身體一下子騰空,被狠狠的甩了出去。摔在地上的他,拚命的拍打着地板,撕心裂肺的哭着,就眼睜睜的看着這個平日裏柔弱的女人,掙扎着爬起來,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一樣,橫在他的面前,這個女人回頭溫柔的看着他,眼神竟是那樣的堅決,溫柔和勇敢。就在這一秒,他停止了哭泣,從這個瘦弱的女人身體中間看到了一個空洞,越來越大,直到身體的一部分噴射着鮮血砸在他的面前。那對無數次夜晚吻他入睡的薄薄的嘴唇,微微的張開,再也沒能說出那個愛字。
剛推開門還在喊着快跑,機械人都瘋了的男人,傻了。他六歲的兒子渾身是血,平日裏溫柔體貼的妻子此刻成了幾塊碎肉凌亂的被拋散在地上。這個男人真的傻了,獃獃的站在門口,眼神空洞乏力再也沒有了光澤,只剩下嗚嗚嗚的抽泣。不消片刻這個男人,頭被堅硬的鐵臂砸的深深的凹陷,只剩下半張臉,眼球炸飛了出去,白色的腦漿混着鮮艷的紅從空洞的眼窩中射出,跪着倒在妻子的半具碎肢邊,失去了生氣。
這一切,加上被鮮血染紅的屋子,一個不知所措的可憐小鬼。
稱之為地獄也不為過。
“果然是你,郁東。”老人看着顫慄不已的死神,緩緩的吐了一口氣。他微微動容,扶着凳子的把手,費了好大的力氣站了起來。拄着一支拐杖,挪到了死神面前。一隻枯裂樹皮一般的大手輕輕的在死神的臉上輕拂。
吳遼這時候才看清了老人的臉。臉上戴着一支黑色的眼罩,喉嚨中插着一支乳白的管子,連在腰間的小方塊中,那是一隻音響,老人的聲帶已經被撕裂了,只能通過這個小盒子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