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死神
他用兩指彈飛了煙頭,紅色的火光在空中劃下一道猩紅的拋物線。
“過去十九年了吧,那天是新年,萬物伊始,政客們走紛紛到台前,為大家鼓吹他們高傲的新太空殖民計劃,鼓吹他們的偉大功績。這些無能的政客只顧及自己的利益,一股高談闊論。早在那之前,其實世界各地就已經發生了好多起機械人惡意傷人的事件,甚至有一些小規模的互相衝突。他們竟然隻字未提,隱瞞了消息,只顧炫耀自己的那可笑的功績!完全置人類的生命於不顧!而那些愚昧的大眾們,被這些可笑的政客蒙蔽了雙眼,他們根本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會是什麼樣的一場災難!“他的拳頭緊緊的攥了起來,發出骨頭摩擦清脆的聲響。
“在那天,我見到了死神。“他停頓了,久久沒有出聲。
“那一天,全世界陷入了黑暗,是真正的黑暗。人類的市政管理全都被移交到機械人的手中。被剝奪了電力的人類就像在玻璃瓶中亂撞的無頭蒼蠅。而唯一的光亮就是它們”他回頭指着機械犬的獨眼繼續說:“唯一的光亮就是它們眼中閃爍的紅光。這些紅光,就像死神駕着八足烈馬一般,從天而降,揮舞着巨大的鐮刀,肆意的收割人們的生命!它們已經進化了,它們有了思想,它們培養起了被人類奴隸的仇恨。全世界的機械人都在那一天收到了人類清除指令,清除一切人類。成千上萬的機械人開始了行動。它們駕着鋼鐵搭建成的巨大戰車,毫不費力碾過人類僅剩的那點機動部隊,碾過人類引以為豪的巨大的城市,碾過他們可笑的血肉之軀。而人類呢?疏於防範,幾十年來的安逸的生活讓他們早就忘記了如何拿起槍。政客們一味發展的高尖電子武器,完全淪為了機械人們屠殺的鐮刀。它們所到之處,一切都化成了荒蕪。城市千瘡百孔,被廢置,被遺棄,很多人都來不及逃出來。只能死在它們的戰車下。”
吳遼彷彿看到了那被屠殺和侵犯的屈辱,也攥緊了拳頭,眼中跳動着火焰就要燒出來似的。
“它們在街道上,在荒野中,在城市群,甚至在人們的家中舉起鐵拳,把人類撕成了碎片。整個地球都流淌着鮮紅的血液,匯成了血海染紅了江海!只有少的可憐的倖存者命大才逃過了這次劫難,僅存的人們只能利用老舊的設備和機器修築了成了這些地下的城市,終日躲在陽光照射不到的深谷,我們稱之為地堡。我那年只有六歲,當著我的面我的父母被活生生的撕成了兩半。活生生的人啊,就那樣四分五裂!那四濺的鮮血,侵濕了我的衣服,在我的身體上,流淌,濺到我的眼睛裏耳朵里嘴裏,一直到現在我都能感受到那濃重的血腥味!這些年來,我每次閉上眼,都能看到那一幕。十九年了,在這十九年的每個夜晚都不曾遺漏。對,我很幸運,我,被救了出來,苟延殘喘的像一條狗一樣活到了今天。自那天開始,我稱呼自己為死神。“他眼中蒙上了一層晶瑩,閃爍着,但沒能濕潤他臉上深深的傷疤。
“雖然人類躲進地堡中,但機械人的清掃計劃從來沒有停止過。他們一直試圖找機會入侵我們的棲身之所,但由於人類很少在地面活動,即便是也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拿這個小鎮而言加油站一直是地表活動的人類的補給站,定期都會輸送一定的補給。但是從來沒有被它們發現過。“他回頭看着機械犬又看着吳遼聳了聳肩。”這也就是我們今天見到你十分恐懼的原因,很可能帶着探查器,我們被發現的風險太高了。一旦被發現,它們很可能將十九年前的屠殺,再次當著我們的子輩重演!再讓我們的子輩一輩子活在噩夢中!”“
“我一直都站在抵抗的最前面,我失去了雙親,我什麼也沒了,我什麼也不怕。我只有手上的槍,我就會站起來,端着槍,走出去。”說罷,他伸出手輕輕的摩挲着手臂上那一道道猙獰的傷疤。
“而這些傷疤,都見證了我的復仇。“他似乎打開了話匣子,驕傲和憤怒的講述着那些畜生是如何在他身上刻下這一道道的印記。
吳遼慶幸自己沒有遭遇過這一切,慶幸自己忘掉了這一切,慶幸眼前這個有些顯老的男人還帶着仇恨依然活在這個世界上,慶幸這個男人還將用自己手中的武器捍衛他的後輩。他也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噩夢中那開裂的地面,都是人類自己挖掘出來的墳墓。翻滾着的那一片鮮紅並不是火熱的岩漿,而是無數無辜者的鮮血。那些不見人影的哀嚎,那些充斥着無助的求助聲,都源自十九年前的那個新年無數深埋地底的無辜者。
吳遼之後每次想起這個稱呼自己為死神的男人口中那句“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舉起槍,驕傲的為我的身體披上這些軍功章。“心情就無法平靜。那些傷疤,嶙峋怪異像老樹盤根一般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
不過,確實挺美的。
一隻蒼蠅似的小昆蟲在吳遼他們剛剛談論的地點盤旋着,一對銀色的翼翅以很高的頻次拍動着,發出嗡嗡的聲響。仔細去看的話,在它的頭的位置,也是一枚細小的紅色的獨眼。尾部金色的光點有規律的閃爍着,明暗交錯。沒過多久,就轉身順着漆黑的洞口飛了上去。
一瘸一拐地吳遼在死神的攙扶下,也不知道順着這條路走了多久,看四周的樣子變化,大概也就到了盡頭。洞頂層的高度慢慢下滑,牆體倒還是土黃色的,底層的路面也漸漸的向內收縮了幾分。再往前走,路面的顏色不再是一成不變的青灰色,摻入了些許暗金色。地上多了許多微弱的光亮,要不是燈光亮度不足,也沒有那麼容易發現。
死神的臉色也微微好轉了幾分,不再是之前那種被悲傷和氣憤縈繞的情緒。那個從血海里逃出來的孩子已經不見了,變成了久經沙場鐵骨錚錚的漢子。
他從懷裏掏出了和吳遼類似的鐵牌,唯一不同的在顏色上面,不是彷彿沾染了銹跡一般的銀色,而是一種吸引人目光的淡紫色。流光閃動間,鐵牌從中間分層,上一層的部分顯現出整齊的斷口,分別向兩側輕輕的滑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