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玉疏被賣

第九章 玉疏被賣

“哦?朕還以為先生用的是化名。”

皇帝今日看來龍心甚悅,招手讓太監搬了凳子賜座,復又說起那副《巴山圖》。

畫中筆觸情感,作畫時心得,玉疏都一一作答,大約是同門師兄又同是愛畫之人,兩人交談時少了許多君臣避忌,玉疏整個人放鬆不少聊起畫來滔滔不絕、見解獨到,不由的讓皇帝又刮目相看了幾分。

正相見恨晚聊的歡,直到福安進了大殿稟報說,禮部侍郎周大人候在養心殿,似乎有要事求見皇上……..

兩人才發現不知不覺聊了許久,眼看着太陽西斜天色將晚,皇帝意猶未盡,卻不得不送她出宮:“朕安排先生去康平王府住幾日,等宅子修葺好了,先生再搬過去如何?”

玉疏一聽“康平王”三個字,立馬變了臉色,大腦一下子空了,耳朵里嗡嗡鳴個不停。

旁邊的福安瞧着不對勁,用拂塵碰了碰手臂提醒她趕快謝恩,玉疏這才回過神,轉頭看過去便看到皇帝一副探究的樣子,那如炬的目光直看得她後背出冷汗,垂首,慌慌張張跪下謝恩:“謝皇上聖恩。”

玉疏女扮男裝多年,加上年紀不小已褪去稚嫩,行事穩重又稍稍帶了男子做派的稜角,才不至於暴露,旁人只覺得她長相陰柔,時下不乏陰柔之氣的男子並無奇怪。可今後宿在王府同在一處屋檐下,若是………

她不敢細想,一顆心就像放在火上烘烤般焦躁難忍。

如今退無可退,只求九王爺不要回府招待她,來之前她便想好了,進京碰到故人自是不可避免,能認的便悄悄認了,不能認的,咬緊牙關死也不鬆口,誰又會去為難一個畫畫的小人物呢?絕不像這般毫無防備撞見不想見的人,何況見得第一個故人還是他……….

嘆一句罷了,不論當年是何種心境,四年的光陰也把這些年的悲戚沉澱,舊事沉塘,只剩回憶時不時翻湧罷了。歲月蹉跎着人心,再脆弱也漸漸被打磨地堅硬。

出了宮走在街道上,玉疏看着那些熟悉的老舊牌坊以及翻新過的老字號酒樓,京城好像從未變過,仍是那溫暖的夕陽,斜斜打在石板路上,每一寸地底都好似翻湧出了不可見人的回憶,是她心裏最深處的隱秘。

同四年前,甚至六年前都毫無分別的夕陽,照在西邊的六角攢尖頂的高閣上,無數往事直衝心頭,沖昏了她的腦子,直到她坐上去王府馬車,人還是恍恍惚惚的。

玉疏似夢似醒,分不清這到底是離京的馬車,還是去康平王府的。也分不清那兩年時光是夢境,還是這六年歲月是夢境。

恍惚中場景變了又變,那一年,她仍是青樓妓子,他是風流王爺。

那年,京中最大的妓館當數內城西北角的尋芳閣。

尋芳閣落三層,碧瓦朱檐,六角攢尖頂,最上層掛牌匾春風閣。入口處圓門掛帘,木椽題字,做“人間遊園地,京中尋芳閣”,頗具風雅。

尋芳閣的女子,各個多才多藝、姿色動人,吟詩做賦的,彈琴畫畫的,唱曲跳舞的,這裏都能尋到,而且天賦極佳、功夫上乘。

不單皇侯貴胄聚於斯尋歡作樂,不少文人雅士也樂於到此附庸風雅。

尋芳閣主人是京城最大的商賈---史鴻志,史家主好結交達貴。來閣的客主大都地位尊貴,一般尋常人是進不來的。

是故不乏家境貧苦人家總想講自己女兒賣進去,掙個富貴前途。

能進尋芳閣的女子都要經過精心挑選,要麼就是從小培養,要麼就是家道中落的千金,總之普通的女子進閣都難,更別提服侍人了。

可像玉疏這種孩子,尋芳閣史夫人看了一眼卻有些猶豫了。

何家原不是京城人士,老家乃山西晉城。十五年前,何秀才攜新婚妻子進京參加春闈,結束以後直接留在京城不走了。

第二年何夫人便有了身孕生下了個兒子,何秀才大喜,大擺酒席宴請賓客,席間喝醉了大放厥詞道:若是沒有高中狀元、出人頭地混出個名堂,便在京城紮根不走了!

當年何秀才可是滿腹經綸、才高八斗,尤其是一手水墨畫畫的特別好,眾人趕在興頭上紛紛附和說些好聽的詞哄他高興。

沒想到十五年過去了,何秀才零零總總考了五次,別提會元,連榜都沒入。

何秀才自負,又帶着讀書人的傲骨,總自命不凡不肯務農,更不肯從商。

本有點家底的何家終於家徒四壁,到了後面全靠何夫人在家做點手工換點米油凄慘度日。

讓人唏噓不已的是,已經到了這種田地,何秀才竟然迷上了賭!十賭九輸,某日一賭就欠了大債務,何秀才兩眼一黑,這賭債他家兩輩子也還不起!

他看着自己的小女兒,玉疏雖然只有十三歲,容貌已是驚艷,早聽聞京中尋芳閣每年五月會在京城招收美人……..

橫豎何家還有個兒子延續香火,賣了女兒換兒子的前途,倒也值當。

左思右想仍架不住利益熏心,一拍大腿決定讓何夫人帶玉疏去尋芳閣。

何夫人哪裏會肯,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家裏再窮也不能把女兒給賣了!虎毒不食子,這種行徑跟畜生有何區別?當場就將何秀才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尋芳閣是什麼地方?

說好聽點是高雅的處所供達官貴人聽曲,說難聽點就是個夜夜笙歌的窯子!

縱然聽說多數女子是才貌雙絕的藝伎,賣身不賣藝,可能去那種地方的男人,哪一個不是色令智昏?

玉疏才十三!又生的貌美如花,她怎捨得將女兒送入火坑?

何秀才好歹也是讀書人,再不佔着理兒,被女人這樣指着鼻子罵也受不了!一下子就翻臉了狠狠打了何夫人。

何夫人哭鬧不已死活不肯將玉疏送走,奈何何秀才已經豬油蒙了心,鐵了心要將玉疏賣了。

他苦口婆心的勸着何夫人:如今把玉疏強留在家跟着他們吃苦,才是對玉疏的不公平。

玉疏生的好看天生是個該享福的,若不是年紀太小還沒有到提親的年紀,踏破門檻的好人家任他挑。

送到尋芳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指不定被哪個富貴人家娶回家做妾,吃香的喝辣的才是玉疏最好的歸宿。再說了,他一時糊塗欠下賭債,那賭坊能放過他們一家?萬一到時候玉疏被人捉去抵債還不夠,又把聰哥兒一併帶走賣進窯子當男妓,那就真的完了…….

何夫人本就不是特彆強勢的人,平日裏對丈夫言聽計從。

只是今日聽說要賣了親生骨肉,為母者則剛,這才第一次對何秀才撒了潑,她沒什麼文化將自己的一生都系在丈夫身上,從嫁從夫、三從四德,一輩子都沒有忤逆過丈夫,否則,何秀才當初去賭場她也就直接攔了。

現在聽丈夫這麼一恐嚇,又骨子裏的重男輕女,不免有些動搖。

再加上何秀才在旁邊煽風點火說那銀票有多麼多麼的厚,拿了銀票咱家要買些什麼,日子也好過許多。

直把何夫人哄的心猿意馬,心動不已。再加上兒子已經兩天沒有好好吃飯,人都餓瘦了,終於把心一橫,趁夜帶着玉疏去了尋芳閣。

何夫人出門前給玉疏換上了過年才穿的新衣裳,又將自己藏在箱底最後的首飾-----一隻老舊素銀簪子給她別上,左右看了無甚不妥,這才抹了淚帶着玉疏偷偷摸摸來到城內西北角,沿一小道,到了尋芳閣的側門。

賣兒賣女在吃不飽飯的年代,也算不上什麼丟臉的事。

可那時是太平盛世並無戰事,百姓都安居樂業,天下晏然,若不是好吃懶做欠了賭債誰會幹這種天打雷劈的事。

再加上何秀才讀書人素來看重臉面,再三囑咐何夫人要趁着四下無人的時候速速辦完事就走,就怕有熟人看到笑話他,否則他也不會死乞白賴的叫何夫人干這種作孽的事。

猶豫了一會兒,何夫人最終還是敲了敲門。一個小丫頭開了門探出頭來,笑眯眯地打量她們母女,看到姿色上乘的玉疏便明白來這裏的目的,笑着朝何夫人道:“跟我來吧,大管事在三樓。”

何夫人點了點頭,牽着小小的玉疏跟着丫鬟上樓。

何秀才跟何夫人一心管教兒子,不怎麼教養玉疏,偏偏玉疏天性開蒙晚,較同齡人少了些活潑多了些木訥,對什麼都好奇卻也安靜,一邊打量着閣內擺置,一邊乖巧地跟着何夫人。

到了三樓,玉疏見着了尋芳閣的主管王主事,不僅王主事在,還有個和眉善目,穿着華貴、頭飾繁重的婦人,和顏悅色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捧着茶盅細細打量着她。

王主事笑呵呵的跟何夫人介紹,說今日趕了巧,前面這位便是史夫人,尋芳閣的女主人,既然夫人在,小女能不能進到尋芳閣全由夫人說了算。

何夫人第一次見到大人物,先是慌慌張張的領着玉疏行了禮,又支支吾吾的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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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枝玉瘦蕭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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