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玄黃天地
張三丰就這麼出現在沈七的跟前,悠然微笑道:“沈七,你害怕么?”
說不害怕是假的,何況是面對那個自己體內做了手腳的百損道人,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去應該這大魔頭,可是就在沈七望見張三丰的同時,最特別是張三丰的眼睛,閃動無可比擬的神,充盈着深邊廣袤的智能和靈氣。
沈七忽然回到了當初武當山上初見張三丰的情形,也是那般的悠揚幽靜,雖然少了楚問仙的琴音,沈七卻依舊覺得心神一片寧靜,若大莫天涯數萬人的議論之聲全都湮沒在悠遠的天涯。因為張三丰那雙熾熱無比的眼神,蘊滿了好奇心,對生命深情的熱戀,幾乎是同時讓沈七的人心神深處為之顫動,是這個人渾身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無與倫比的精神感染力。較之薛匡的天道、戚戰的心念之力、陽頂天的體法更加的動人。
沈七的心境受到刺激,倏地提升至極限。靈台一片清明,福至心靈,剎那時明白了張三丰的悲天憫人:並不是張三丰充作老好人,連元順帝都欲援手,實在是因為他所面對的百損道人較之元順帝更加古怪,那就是天下眾生的一個噩夢。至於他為何不親自出手,實在是因為連張三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張三丰沒有必勝的把握,可是沈七卻不同,他修鍊的雖是道家正宗,可是也集中了百損道人的武學精華,只是沈七並不知道罷了。另外之前的證道,除了已經廢去的薛匡,便只有沈七和百損道人知曉了,可以說眼前的沈七幾乎是百損道人的一個翻版,他弱於對手,卻是最熟悉對手之人,也是更能給百損道人出其不意一擊之人。
俞蓮舟等想不透其中緣由,不禁遲疑道:“師父,沈七修為雖有進步,是不是太年輕了呢?要不……”
張三丰微微一笑,知道是自己這弟子關心沈七,呵呵笑道:“蓮舟,沈七長大了,有些事情該他自己拿主意才是。”言罷悠然向沈七望去。
沈七全身一震,駭然道:“太師父,你這是……?”他在於剎那之間,只覺經脈之中流傳來一股力道雄強無比、卻又精純醇正遠勝於己的真氣,其泊泊然、綿綿然,直是無止無歇、無窮無盡。
最讓他驚訝的是這股真氣幾乎是從張三丰的眼睛中湧入自己的體內,自己尚未感受到是如何而來,那股真氣已經流動在自己的經脈之內,似乎就隨着張三丰的一眼,就那麼出現在自己的體內,這也太玄奧了。
張三丰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臉容回復止水般的安然,沒有說話,望進沈七的眼中去,看得專註情深。
沈七壓不下心頭的驚駭,喃喃道:“這是怎麼回事?”
張三丰微微搖頭淺笑,道:“沈七,記住你拼的不是性命,不是修為,而是心境深處的一點靈性,勝負皆緣此,去吧,他在等着你。”
沈七感到張三丰傳入自己的體內的不僅僅只有真氣,似乎還有一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東西也隨之傳入自己的身體之中,讓自己的元神不住提升.忽然豪情迸發,再不發問,伸手取過宋青書手中的長劍,輕輕的一彈指,長劍從中折斷,不住的‘嗡嗡‘着響。
在這一刻,他難以遏制地想起了蘇千凝,憶起那天和蘇千凝一同游舟共度時光的醉人情景。
她是否回真的離開了大都,她的個性是如此的特別,或許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可心底中的潛意思又非常不願意這樣去想。而蘇元奇的傷勢也該發作了,不知他的去世會對她做成什麼打擊。
想起她嬌秀凄美的玉容,一股強烈的悲傷狂涌心頭。
體內的真氣亦隨之緩緩流通,傳入丹田和腑藏兩處氣海,最後隱隱散於全身各處經脈,消失不見,數天的奔波勞累一掃而空。
接着他想起了楚問仙,一種超越了師兄弟情誼的深刻感情注滿心鏡,接着他回到了煉域門的囚室之中,百損道人一掌擊在自己的頭上,傳入六道不同的真氣,每一股都是清晰無比,他甚至可以看到百損道人每一滴運功的汗水,沾染在臉頰上欲墜不墜。
‘轟!‘他的元神提升上無窮無盡的天地里.由自懂人事後的所有悲歡情景,剎那間流過他的心靈。’
他驚人的發現自己忘記了前世一切種種,甚至連前世父母的容顏都變得模糊,心靈處的所有事物都是從漢水開始,從俞蓮舟收自己為弟子那一刻開始,一個全新的生命在全心全意品味着一切。
忽然間他又回到現實里,獃獃望着身前的張三丰和一眾武當派弟子,淚流滿臉。
宋遠橋心中一酸,低聲道:“孩子,你怕了么?”
俞蓮舟卻將目光轉到一邊,身體不住的顫抖。宋青書獃獃的看着沈七,輕聲叫道:“沈七,你還記得武當山上那可歪脖子松樹么?它的也自還翠綠翠綠的……”
殷梨亭長劍也自嗡鳴,強自笑道:“沈七,你還欠你六師叔一場比劍呢。”
俞岱岩則是緩緩解下腰間的長刀,慢慢揚到半空之中,長吟道:“回燕當南風,一笑三百年!”
沈七木然從每一個人的面上掃過,最後留到黛綺絲面上,輕輕拭去她面頰上的淚水,低聲喃喃道:“你身上全好了么?”
黛綺絲點頭,淚水滿面,猶自笑道:“那是自然,參商訣果然神奇呢。”
沈七微笑道:“你很久沒見阿離了吧?她一直跟我提起你呢,回頭咱們一起去看她。”
黛綺絲點頭答應了,也拭去沈七面上的淚水,笑道:“乖兒子,我等着。”
沈七腦中想起在紅梅山莊和她母子相稱的時光,會心一笑,一彈殘劍,悠然向百損道人走去。
在這一刻,他把生死榮辱全置於腦海之外,‘臨塵訣’全力展開,心中只有一個清晰的目標:既然一切由我開始,一切便由我結束,其它一切再無關痛癢。
沈七倏地收止,昂然立於連張三丰都沒有必勝把握、薛匡師兄跟前,數十年來始終操縱這一切、連薛匡都被算計了的百損道人身後十許丈處。
百損道人負手卓立,雙目情深無限地俯瞰整個莫天涯戰場。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這其中有敬畏、有害怕、有崇拜、甚至還有痛恨,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一切,因為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只等消滅了張三丰這最後一塊絆腳石,不但武林盡握在自己手中,若大一片蒙古江山也將落入自己的手中,到時候自己必將成就古往今來第一人。
當他的目光落到元順帝身上的時候,他明顯感受到了那個酒色極致的皇帝在微微顫抖:過了今日,他不但皇位不保,甚至連性命也不保,因為他根本就知道自己在他身上做了多少手腳。
“連最熟悉我的師弟都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麼,他又能明白什麼?”百損道人把一切收在眼內,心中感到無比的滿足。
莫天涯的事情或許還要持續很久,可是身後這個不自量力、自己一手挑中的年輕人和自己的決戰,生死勝負肯定可在十數招內清楚分明。
沈七在後方抱拳施禮,悠然吟道:“武當沈七,請道長賜教。”
百損道人仰天一陣長笑,沒有回頭,欣然道:“就在剛才張老道提議讓你代他出戰,我亦是非常的好奇,本以為是他瞧我不起,現在我忽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說道這裏他微一停頓,緩緩轉過身子,看着沈七靜靜道:“沈七你確是志氣可嘉,令老道非常欣賞。我本來並不打算出手,不過聽了你這兩句話后,感覺到你已臻無勝敗、無生死的境界,這也是張老道持恐之道,老道不得不改變主意,想要看看你到底從天道中領悟到了什麼,或許你這個由老道一手挑中的娃娃,能成為老道的傳人也說不定。”
沈七凝望着他若神仙中人的仙姿,微笑道:“道長既然心中存有好奇,為何不現在就出手一試,看沈七是否讓你失望了。”
百損道人的目光落到沈七手中的殘劍上,啞然失笑道:“你在劍法上或許已臻登峰造極的境界,心境提升之快,另老道也頗為驚訝,但在心境的運用上仍是嫩口了點兒。我有心點撥於你,絕不是瞧你不起。只是要讓你曉得‘玄黃天地’那物極必反,最擅避重就輕的變化之術。若是你肯聽信老道之言,這一戰自是不戰自潰,若是你不肯信老道之言,可見你於天道所知連皮毛都沾染不上,老道又何須費老大精力於你糾纏?”
沈七心境果然為之一顫,暗叫厲害,曉得百損道人正向自己展開攻勢,施展心理壓力。他三人一同經歷了心境之門的玄之又玄之事,彼此之間如同出一轍,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張三丰之所以讓自己出戰,看中的正是這一點,當下心神卻絲毫不為所動,淡然自若的道:“若是沈七能明白道長言語中的每一個字眼,不知道長是否還會如此自信?”
到了他們這種級數的高手之爭,精氣神緊鎮交纏,真氣交鋒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只要一方稍有縫隙破碇可尋,對方的攻擊在氣機牽動下將如暴漲的怒潮,破開所有堤防、無孔不入地直至滲透淹沒一切。所以沈七若是能明白百損道人的每一點機鋒,那麼至少表明沈七在武學的天道的理解上並不遜色多少,百損道人想要勝過沈七,僅憑內力修為的話,卻是落入下乘,對他的心境必有嚴重的打擊。
百損道人明白沈七的修為如何,就在前一刻他還有把握一擊而中,讓張三丰為自己的決定而後悔,讓所有莫天涯的人士痛失最後一個機會,更讓他們明白:你們所信任的張三丰原來只是一個外強中乾之人,根本不值得你們譽為泰山北斗……那個整個中原武林也將土崩瓦解,絲毫沒有威脅力而言。
可是就在沈七說出一番話,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沈七,在他的身上有自己的影子,可似乎還有張老道的影子,因此無論自己如何用言語去尋找他心境中的破綻時,總會被拒之門外,不得其法。
百損道人驚訝於沈七心境提升之高,幾乎可以和自己一較高下,可是沈七更苦悶的發現,縱然百損道人就那麼站在自己跟前,自己也沒有出手的機會,更沒有勝過對方的可能。
百損道人雖是悠然自得地站在那裏俯瞰整個莫天涯,偶爾眼光掠過自己身體,竟予人一種超然於物外的道法禪境,使人無法掌握虛實,沒法有隙可尋。
單憑如此功架,沈七便從未在任何敵手身上發現過。
百損道人已融入天道和自然里,與天心冥合,他就是宇宙,宇宙便是他,貫通天地人三才之隔,再不是任何常法能加以規限。
這就是百損道人悟破天人之變而成的玄黃天地,百損道人藉之以縱橫天下,算計薛匡、成就眼前一切手段。
他的力量是自然的力量,可以在轉瞬之間收復容木葉、赫連圖等人,更隱藏了一股另張三丰也為之側目的能力,故此能顯異能、行奇事,瞞過所以人,讓所以符條件的人都為他做事,甚至獻出生命。
薛匡就是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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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好像把百損道人寫得狠得過分了些,沒辦法,最後決定讓老張出手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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