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書上道理,書外做人

第十五章 書上道理,書外做人

遠處是血色的夕陽復古的樓牆,近處是悠長的小巷黑色的雨傘。穿行在其間的是人來人往的寫意與慵懶。

冬落在角落裏拔着碟里僅剩的幾粒花生米,默默的聽着,他對今天來陳族的大人物是誰?來幹什麼?並不關心。至於這位大周國師易天機,他也沒有半點印象。他真正關心的只是那座在夕陽下顯得淒清的漢王府……

“短短百年,沒想到陳族已經強大到今天這個地步了,就連身份顯赫的一國之師也要親自登門拜坊了。”一個上了年歲的老人將杯中說不上太好的酒一口飲盡,就着那股辛辣嘖嘖嘆息道:“說到底,陳族能取到今天的地位,靠的還是漢王一人啊!只是沒想到如今一家已是亭台樓閣高築,一家卻是野陌荒草叢生。”

“按理說,這事應該是漢王一家的家事,不該是我們這些升斗小民,市井閑人隨隨便便就可以議論的。可是他娘的這世上的事情有時候想起來,琢磨起來確實挺不是滋味,當時洛陽誰人不知,大周一君八王,地位相當,何其尊貴。三公九卿,士家大族誰不與漢王交好,可陛下下旨發配漢王之時,硬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漢王說上一句話,那怕一個字。”

世間人心薄涼想來也不過如此吧!更何況是起落無常的官場又能有多少香火人情讓人戀戀不忘呢!

老人放下酒杯,下意識看了看飯館四周,看了看門外的街道,壓低聲音說道:“聽說過太傅范增嗎?曾經跟漢王多好的關係啊!結果漢王有難,最先提出嚴懲漢王的卻是他,要問這個人現在在哪裏……嘿!人家正在替漢王守國,在漢王建立的國家裏,作威作福,逍遙自在呢!”

“還有當年的禮部尚書,漢王被流放三千里,這其中也有他大半功勞吧!如今的刑部尚書趙立人,當年不過是一個末入流的瀚林院孔目,漢王何曾看輕了他,以漢王多好的關係,可漢王被發配那天,也沒見他為漢王說上一句話……”

……

……

一中年男子皺着眉頭說道:“老李頭,這漢王的境遇的確讓人唏噓。只是這七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漢王府有了今天這般遭遇。說來讓我等聽聽,也好讓我們知曉知曉這些史書上都諱莫如深的事。你今天的酒錢我付了,再加上一碟醬牛肉,如何?”

也不知道是醬牛肉的吸引,還是四座的此起彼伏的恭維之聲,亦或是幾壺小麥酒入了肚,將老李頭的膽氣給提了來,一些平時不敢說,也不能說的話就在這半醉半醒微醺間說了出來。

“要說這漢王啊!也是可惜啊!極北之地,民風彪悍。本就比不上南方的婉約闊綽。漢王在這等兇悍之地建國,艱難可想而知。可是外部的艱難,又怎麼抵的上背後的刀子呢!”

老李頭輕抿了一口酒,夾了塊醬牛肉嚼在嘴裏含糊不清的道:“當時漢王以陳國一國之力抵抗包括楊堅楊國在內十六國聯軍而不敗,大開陳國南門鎮南關,而十六國聯軍愣是不敢入一步,那是何等的英雄氣概,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老李頭越說越興奮,忍不住藉著酒勁兒也學着人家大酒樓里的說書先生拍驚堂木一般大拍了一聲桌子,震得滿桌皆驚,四座一靜,筷碟上下顫抖嗡鳴不止。

不過,說書先生的驚堂木一拍,贏得的是滿堂喝彩,一片叫好。而老李頭嘛!則是滿堂……喝罵,至於罵的人,有被嚇掉酒杯的,也有被嚇的一屁股跌落桌下的。

老李頭自知失態,撓了撓頭,告了聲罪,訕訕的說道:“漢王歷經數十上百場戰爭,戰必勝,攻必克,未嘗一敗。只可惜啊!可惜這白眼狼一樣的陳族不爭氣啊!外有強敵環伺,洛陽城內陳族又勾結楊族密謀毒計欲置漢王於死地,差點就讓他們成功了,若不是漢王的哥哥……”

一聲輕嘆打斷了老李頭酒後斷斷續續的訴說,酒館的老掌柜端着一碗醒酒湯放在老李的桌上道:“老李,你咋又喝高了咧!一天凈說一些胡話廢話。”

老李頭抬頭看了一眼這位一起生活的幾十年的鄰里,醉眼朦朧的揮了揮手道:“我沒有醉,我也沒有說廢話,這洛陽城的老一輩誰不知道漢王的事,我只是替漢王不值,生在這樣的家族……”

“在大周,廢話害死的人可不比在戰場上死的少。”老掌柜打斷了老李頭,搖了搖頭道:“有時候我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就不能說,因為一說就要死人,所以非要我們說的時候,那我們就一直說廢話好了。”

說完這句話,老掌柜開始收拾老李頭桌上的碗筷,對着酒館內為數不多的數人道:“對不住各位了,酒館今日提前打烊了。還請各位移駕,待明日來各位皆送一壺好酒。”

……

……

出了酒館,冬落總覺得街上的風有些冷,他從未想過,也從來不知道那個穿的了羊皮襖,穿的了戎裝,上的了戰場,進的了書房,可以彬彬有禮,也可以暴起殺人的老男人,競有如此顯赫的身份。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他的父親與他自己一樣,都是一個知道自己的家卻回不去的可憐人。可是到現在他才明白,有些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冬落苦澀的一笑,抬頭看了看滿天星河,睜大了眼晴努力的尋找那一顆蔚藍色的或許並不存在的星球,可是找了許久許久,有的只是不知名的星星在無意中閃爍。

也許是看了許久,眼晴看累了,有些酸澀,他不得不收回自己到目光,開始看向這四下燈火闌珊的街道。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男人提着兩壺酒走了過來。這個男子身材很魁梧,但長相卻很普通,最明顯的特徵就是黑,黑糊糊的臉像是用了多年的鍋底,若不是這街上還有燈,恐怕路上的行人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大黑大概很少看到比自己的毛髮還要黑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直到與其交錯而過,大黑才放下心中的警惕。

黑臉男人並不是沖他們來的,也沒有跟他們有過眼神接觸,只是自顧自的拎着兩壺酒,搖搖晃晃的走着。

黑臉男人走過來的時候,冬落並沒有認出他來,畢競幾年前的他們在雲中郡相遇的時候,他們都還是小孩子。一個是雲中郡守張圖靈之子,一個是渭城守軍陳霸先之子。如今這麼多年過去,冬落已經變成了少年,對方也已經變成氣度沉穩了許多。

“看來這些年混的不錯啊!”冬落停下了腳步,忍着笑意道。

大黑正沿着街道慢悠悠的走着,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心想少爺怎麼突然停下來了,忽然聽到冬落的問話,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在問那個剛走過去的黑臉男人,腦袋不由的向後轉去。

黑臉男人肩頭微微抽搐兩下,似乎也是在忍笑,說道:“怎麼也沒你混的好啊!我以為我家老頭干到兵部侍郎已經夠歷害的了。沒想到就你這缺德玩意,競然他娘的是漢王之子。你是故意讓我幫你查陳叔叔與陳族的恩怨的吧!好跟我炫耀一番,真他媽的缺德啊……你旁邊的就是你說的大黑吧!它怎麼好像不認識我?”

“五年前,我去雲中郡,它又沒去。它連見都沒有見過你,怎麼認識你。”冬落沒好氣的說道:“趕緊說正事兒,我讓你幫我查我父親與陳族的恩怨,查得怎麼樣了?”

黑臉男人回答道:“娘的,你一定要請我喝一頓酒,我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查出陳叔叔是漢王不說,還查出了一件大事。這可是我偷偷摸摸的去刑部卷宗庫查了幾晚才查到的。”

冬落疑惑的問道:“什麼大事?”

黑臉男人深吸了一口氣道:“好久不見了,你不跟我擁抱一下就算了,還不回頭看一下我,搞得我倆跟敵國姦細在碰頭。枉我還偷了我爹兩壺珍藏的好酒來見你。”

“哈哈哈,你現在敢偷你老爹的酒了?我記得以前叫你偷偷出去玩你都不敢,還要我去給你說情。要不是張叔叔給我幾分薄面,你小時候還不得天天呆書房啊!”冬落回頭看着黑臉男子,似乎想起了什麼極其有趣的事,再也忍不住笑意說道。

黑臉男子認真的看着冬落鄙夷道:“以前覺得你缺德,現在才發現,你還不要臉,我家老頭那是給你面子嗎?那是給你爹漢王面子。不過你還真別說,現在不止是酒,就連我家老頭那點私房錢我還時不時的拿點出來花花。”

隨着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冬落終於看清了眼前黑臉男子的臉,再也忍不住笑道:“張白圭,你是真的黑。”

冬落心不甘情不願地張開雙臂,在洛陽坎區與眾多街道並無區別的一條街道的陰暗角落裏和對方擁抱了一下。

黑臉男子叫張白圭,原雲中郡郡守張圖靈之子。

“如今,我家老頭不讓我在書房呆了,他說什麼書看夠了,就要出去走走,去見見世面了,有些東西是書本上學不來的,只有親身經歷,才會有所悟,有所懂。那怕去當一個紈絝也好。還美名其曰這叫什麼……紅塵練心。還說什麼道理在書上,做人卻在書外。”

“不管這些了,咱哥倆相聚,怎麼也該借一場宿醉,來說一說這幾年的辛酸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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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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