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山窮水盡
到了銀行后，蘇夏取了號才發現，前面排了不少人。
一大清早，哪來這麼多人取錢？
ATM機一天只能取兩萬塊，如果來回換銀行，跑路的時間可能比在這排隊還要長。
沒有辦法，蘇夏只能老老實實等着叫號。
回想着居委會那群人的冷嘲熱諷，蘇夏把銀行卡捏的死死的。
就算對江詩薇心存愧疚，就算因為這些事情，讓他覺得有些抬不起頭來見人，可他自認並沒有對不起其他人。
你們嘲笑我，沒關係，可為什麼我自己家蓋房子也要干擾？
難道就不能給一條活路？
想像着把十萬塊拿回去后，那群人會是怎樣的驚訝表情，蘇夏這心裏，還有些樂滋滋的。
嘲諷我，就要做好被打臉的準備！
等了大概十五分鐘，蘇夏隱約聽到櫃枱那邊傳來了爭吵聲。
站起來看，見一個中年婦女，正對一個年輕女孩嚷嚷：“人家都跟你說了沒到賬，你還在這耽誤我們大家的時間，有沒有素質啊！銀行又不是你家的，難道要專門為你一個人服務？”
後面一堆人也都跟着叫嚷起來，讓那個年輕女孩抓緊走開，別耽誤其他人辦事。
包括銀行櫃員也勸說道：“你的工資真沒有到賬，要不然等會再來刷吧。”
那個年輕女孩也許是承受不住被眾人責備的壓力，不得不站起來走開。
一邊走，她一邊抹着眼淚，發出輕微的哭泣聲。
蘇夏本來沒有太在意，比起別人，他自己的人生也夠悲催的，哪有心思去同情他人。
然而，當那個年輕女孩從身邊經過時，下意識抬頭看她一眼的蘇夏，忽然愣了下。
這個女孩是……
眼見對方走到銀行門口了，蘇夏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選擇跟過去。
那個年輕女孩到了銀行門口，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捂着臉哭個不停，看那樣子，顯然傷心到了極點。
蘇夏走到她身後，遲疑幾秒，然後輕輕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帶着不確定的語氣問：“陸雨萱？”
聽到有人喊，女孩擦了下臉上的淚水，轉過身。
看到蘇夏的時候，她微微一怔，然後立刻認出了這個年輕男人。
“蘇夏？”
果然沒認錯人！
蘇夏心裏微微有些高興，陸雨萱和他的關係以前非常好，大學時也曾是同班同學，和萬涵琪等人都認識。
而且，在私人關係上，兩人顯然更近一些，幾乎可以說是和江詩薇一樣的青梅竹馬。
蘇夏的父親和陸雨萱的父親，是戰友關係，親如兄弟。依靠家族關係，蘇夏的父親幫了老戰友很多忙。
當初老父重病卧床，蘇氏集團又自身難保，還是陸雨萱的父親送來三十萬給他治病。
陸家那時候經濟條件還是很不錯的，這三十萬，連欠條都沒打，但老父親一直記在心裏。
誰給過自己恩惠，他都詳細列舉在信中，所以一看到陸雨萱，蘇夏就想起了那張記載着上百萬人情債的紙。
而陸雨萱本人，也是十分溫婉的性格，在學校人緣非常好。
“你怎麼了？剛才好像聽人說工資的事情，工作不順心嗎？”蘇夏關心的問。
不說還好，一說起這個，陸雨萱又忍不住哭出聲來。
在她哽咽的敘述中，蘇夏才知曉，自己進監獄的幾年裏，不光蘇氏集團破產，連陸家也倒了霉。
陸雨萱的父親在一次項目合作中被人下了套，損失數百萬，又失去蘇氏集團這個靠山，而後便一蹶不振。
大學畢業后，陸雨萱進入一家房地產公司工作。結果就在三個月前，老闆突然跑路，據說是資金鏈斷了。
一大堆員工，都被欠着工資沒有發。
他們找到財務，逼着發工資，財務一直在拖，前幾天說今天一定發。
結果今天一大早，陸雨萱就在微信群里看到有人說，財務也跑了。
她慌慌張張跑來銀行刷卡，果然沒有工資到賬。
如果僅僅是三個月的工資沒發，也不至於讓她難過成這樣，問題在於她母親如今得了重病。家裏的房子都賣了，卻還是湊不夠手術費。
父親陸利明那次被人坑的太慘了，好幾套房子都搭了進去，否則哪裏會這麼難。
現在母親手術費用不夠，工資也泡湯，陸雨萱一個剛進入社會兩年的年輕女孩，哪裏能承受的住這麼大的心理壓力。
沒當場精神崩潰，已經算不錯了。
天有不測風雲，世事無常。
沒想到幾年過去，身邊的變化都如此之大。
蘇夏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見陸雨萱如此傷心，便問：“阿姨病的很重嗎？還差多少錢？”
“是塵肺病，手術費要六十多萬，爸爸賣了那套小房子也只拿到四十多萬，現在還差將近二十萬……”陸雨萱滿臉的絕望，道：“我已經在網上發起了愛心籌款，但不知道能不能湊夠。肺源又不好找，如果錯過時間，就算錢夠了，沒有肺源也沒用。”
蘇夏聽的沉默不已，倘若木箱裏的藥丸還在，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拿給陸雨萱使用。
不說別的，當初老父重病，蘇氏集團大廈將傾，願意幫他的人屈指可數。
陸利明，就是其中一個！
蘇夏兩父子都很重情，欠了別人的，一定要還！
低頭看着手裏的銀行卡，他眼裏愈發堅定。房子可以不蓋，但人情債，一定要還！
他直接把手裏的卡遞過去，道：“我這裏還有一點，你先拿去用……”
“不用了。”陸雨萱搖搖頭，拒絕道：“蘇夏，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現在蘇氏集團沒了，你的日子一定也不好過，我不能因為自己家的事情拖累你。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現在好心人很多，我在網上發起的善心籌款已經有不少人響應了，初中，高中，大學同學，也都有許多人捐款，應該有機會湊夠的。萬涵琪他們今天還在幫我聯絡其他同學捐錢呢。”
說是這樣說，可陸雨萱很清楚，自己的善心籌款還差了大概十二三萬缺口呢。想在肺源被別人搶走前湊夠錢，基本沒有多大可能，除非有人願意一下給她十幾萬！
至於蘇夏的幫助，陸雨萱就沒有往心裏去。
蘇氏家族的人破產後有多落魄，她也聽父親說起過。
連高層都被逼的吃糠咽菜，不敢輕易露面，何況蘇夏這樣的底層子弟？
他手裏，能有個幾千塊都算多的！
那點錢，對十幾萬的缺口來說，於事無補，陸雨萱也確實不想因為母親的病，讓這位曾經關係要好的青梅竹馬過的更加艱難。
自己雖是個女孩，可該扛的，還是要扛起來！
聽了陸雨萱的話，蘇夏這才知道，昨天為什麼會看到萬涵琪等人一起走，原來是在幫她籌錢？
見陸雨萱不願意拿銀行卡，再考慮自己的錢確實“來路不正”，想了想，蘇夏道：“你的愛心籌款網址是什麼？給我看一下，回頭我也幫你宣傳宣傳，也許能快點湊到錢。”
陸雨萱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拿出紙和筆給他寫了網址。哪怕覺得蘇夏未必能幫自己多少，但現在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只能把每一份機會都抓住！
不過寫完網址后，陸雨萱還特意叮囑道：“你自己可千萬別亂給我捐錢，我知道你可能比我過的還要難，心意我領了。”
蘇夏苦笑一聲，點頭道：“放心吧，我確實是個窮光蛋，也幫不了你什麼。”
陸雨萱嗯了聲，沒有再多說什麼，她抹掉眼角的淚水，道：“今天讓你看笑話了，現在還得去醫院照顧我媽，以後有時間再找你聊天，再見。”
“再見。”蘇夏沖她揮揮手，目送這個堅強的女孩離開。
待陸雨萱的背影消失不見，他才低頭看向手中的網址，然後又看了看銀行卡，嘴角的苦澀更濃。
房子……真蓋不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