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套話(中)
第764章套話(中)
汪海又是一陣冷笑。
“算了,我也不套路你,好好說說那樁案子吧。”蘇平說道:“給你透個底吧,雖然原則上說,最高可以判處死刑、無期徒刑的案件,追訴時效為二十年,但如果我們公安機關認為有必要,經最高檢核准便可無限期追訴。
而我們對於凶殺案,一向採取命案必破、絕不姑息的態度,也即是說,只要能證明你父母死於兇殺,便可不受追訴時效的限定,無期限追查下去。”
“當真?”汪海又忍不住提起了精神,身子微微緊繃——哪怕明知道蘇平可能又在套路他。
或許他剛剛並沒有撒謊,他真正想要的還是一個公道,而非單純報仇,所以這麼多年來,也只是一直在努力推動警方立案、偵查,即使一次次的失望,也沒有放棄。
直到眼瞅着“追訴期”快要過了,他才忍不住自己動手。
倘若命案當真不受追訴時效的影響……
他雙眼又燃起了火光。
“晚些時候,你的辯護律師會與你見面,你要不信大可以直接問他。”蘇平說道:“當然了,有個前提,便是你父母確實屬於兇殺。
我們需要直接的證據,譬如找到你父母的屍體,亦或者其他能夠直接證明他們死於他殺的證據,單純猜測,即使聽上去再怎麼合理,也還不夠。”
汪海呼吸都略微急促起來。
但很快,他臉上又浮現出濃烈的失望之色,搖頭道:“如果我有直接證據的話,也等不到今天。”
“原則上說,刑事案件,不需要你提供證據。”蘇平道:“你好好整理一下思緒,不要着急,把你能想到的一切信息都告訴我們,我自然會安排人去調查。”
“當真?”汪海又期盼的問道。
“我想蘇平說話還是可信的才對。”荀牧接過話,說道:“或許你並不了解,但你可以想辦法打聽打聽他的名聲。為了真相,為了公道,他連咱們局長的桌子都敢掀。”
汪海忍不住多看了蘇平兩眼。
片刻后,他說:“我所知道的線索,按理說已經反反覆復跟你們說過好多次了,如果你們真的仔細翻過案卷的話應該知道……”
“嗯。”蘇平點頭:“當時你正讀着高中,周五回家卻未見父母,電話也打不通,開始時並沒太在意,反而美滋滋的開啟電腦玩了遊戲,餓了就下樓吃快餐,或者煮泡麵,好不自在。
可到了周天,你父母依然沒有半點消息,電話仍舊打不通,你徹底慌了,遊戲也壓根玩不下去,就獨自來到派出所報案。”
“是這樣沒錯。”汪海點頭:“剛開始,我能感覺到派出所不是很在意,跟我說我爸媽可能只是出去玩了,還是在我再三要求下,他們才展開調查。”
這其實也不能怪派出所的民警,一對成年夫妻,兒子還在讀着高中,那段時間全國範圍內也無天災人禍,即使失聯了一陣,許多人也不會認為是失蹤。
而且那會兒還是01年,整個隊伍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荀牧則接話說:“後來派出所民警先後聯繫幾人,發現你父母周一便無法聯絡上,即失聯已近一周,這才引起重視,多方取證調查,卻只查到你父母於周一清晨七點離開余橋市區,往北川縣方向走了,就此失聯,再無線索。”
說起來,蘇平並沒有詳細的看過案卷,知道的信息都是荀牧轉告的,所以對案卷的了解程度,還是荀牧更勝幾籌。
“對,是這樣沒錯。”汪海立刻接話說道:“但……我們家在北川根本就沒親戚,也沒有朋友。
我爸媽都是土生土長的余橋本地人,親戚雖然也有外出打工的,但多是去新安、花羊,還有少部分往帝都、魔都的,但沒有往那北川那個方向走的。
本身他們往那兒走就很奇怪了,更別說還失蹤……
當時派出所給我的說法是,通過調查周圍道路監控,只有他們進入該區域的畫面,沒有他們離開範圍的視頻,基本可以確定他們就是在那塊大概十到十五平方公里的範圍內失蹤的。
我懷疑,是有人把我爸媽給騙到了那邊,加以殺害,然後直接拋屍在了深山當中。”
汪海有些語無倫次,東說一嘴西說一句的,顯然是因為激動與緊張,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
但他基本邏輯還算清晰,蘇平和荀牧都能聽明白。
這時,荀牧又說:“根據案卷記錄,當時確定他們失蹤範圍后,曾組織過一次搜救行動,還出動了警犬。
但可惜的是,該處位於山區,多是未開發的丘陵,範圍還十分廣袤,難以調查,加之當時天氣條件不好,陰雨連綿,警犬也未能嗅得可疑氣味,搜救行動失敗,未能發現你父母的下落。
不僅如此,當時參與搜救的同事,甚至連你父母駕駛的那輛車都沒找到,他們彷彿真的人間蒸發了一般。”
“可……怎麼可能呢?”汪海低下頭去,說:“我不能接受人間蒸發的說法,就算雨天路滑,路況不明,他們不小心開車衝下山坡懸崖,也不應該是這種結果才對。
這些年,我只要一有空閑就往那片範圍去跑,尋思着,不管怎麼說,一定要找到我爸媽的車,找到了就是個重要的線索,就能讓你們繼續追查下去,可是……
我甚至還加入了幾個戶外徒步的群,利用訓練和比賽之餘的時間去努力找存在感,甚至混成了管理,多次組織往那邊的徒步活動,就是為了多發動人去探尋。
二十年過去了,那片地方範圍雖然不小,但上百次的搜尋下來,我基本可以保證已經把那塊區域找了個遍,哪怕一些地勢十分險要的地方,但我依舊沒找到我爸媽的車……
這說明了什麼?警官,能告訴我嗎?這說明了什麼?”
蘇平沉默了片刻,接話道:“按照邏輯,如果你父母真的是在這片範圍內失蹤的,那麼,他們的車肯定就在那裏邊,不會無緣無故消失。”
“可車子就是消失了。”汪海說道:“這說明有人把車開走了對不對?有人開走了車,是不是就證明我爸媽失蹤這事兒有第三人的參與?”
蘇平搖頭。
“為什麼?”汪海不由得激動起來,用力的拍打着他身前橫着的軟包擋板,怒罵道:“那你們怎麼解釋那車……”
“十九年前的條件,我想你多少還有點印象。”蘇平打斷他,說道:“別說山區,就是市區裏的監控密度和清晰度,與現在都不可同日而語。
而就算到了今天,山區路面的監控數量及質量,依舊處於相對落後的範圍之內,甚至還沒有達到可堪一用的及格線。
這種情況下,當時的同事給出的失蹤範圍,誤差未免太大了些,更多的並非是依靠監控,而是推理、分析與經驗。也就是說,這個範圍,未必靠譜。”
汪海張了張嘴。
“所以,想要找到你父母,要搜尋的範圍可能比十五平方公里這個數字要大得多。”蘇平盯着汪海,說道:“十五平方公里的山區,你都整整搜尋了上百次,如果翻一倍呢?甚至三倍?五倍?十倍?”
汪海身子軟了幾分,無力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
“我看過案卷。”荀牧又說道:“這番話,你和派出所民警說過,同樣,老蘇這番話,派出所的同事也跟你講過。但很顯然,當時你並沒有聽進去。”
“我該怎麼辦?”汪海低聲呢喃。
“配合我們,全力配合。”蘇平雙眼微眯,心念電轉,立刻說道:“只有你竭盡全力的配合我們進行調查,我們才有希望找到你父母確切的失蹤地點,找到你父母當年駕駛的車輛,甚至是……遺骸。”
汪海立刻抬起頭來:“我要怎麼配合?”
荀牧也側目看了蘇平一眼。
這麼容易就把汪海拿下?
當然不現實,汪海此時所謂的配合,肯定也只是針對這樁失蹤案而已,但凡蘇平問起關於汪華遇害一案,汪海還能配合才有鬼了。
不過說起來,他們也已經算是掌握了主動權了,接下來想要套話的話,只要能謹慎一些,別引起汪海警覺,應當能獲取不少有價值的信息。
關鍵是……
看蘇平的樣子,他似乎是對當年那樁失蹤案起了濃厚的興趣,說不得,他還真想試着看看能否查個所以然出來。
對此荀牧其實並不樂觀。
時間實在太久,而當時的條件就如蘇平所說,比之今天可以說太落後了,不少放在今天不難掌握的線索擱在當時壓根就沒轍,而許多線索也會被時間給磨滅了,就算要查,也沒有個突破口,難有眉目。
何況這麼大的搜尋範圍,想要找到汪海的父母,甚至只是想找到那輛車,都得抽調大量的人手,耗費不少的時間去展開地毯式搜尋。
這無疑不現實,不論何時,警力都相當緊張,上級不可能同意蘇平抽調如此多的人員投入到近二十年前的失蹤案當中。
而且,汪海提供的這些所謂的線索壓根沒有意義,想要找到他父母,只能用人海戰術這樣的笨辦法。
這時候,蘇平再次開口,問道:“據我所知……十九年來,你始終盯着汪鵬,懷疑是他殺害了你的父母,對嗎?”
“對。”汪海不假思索的說道:“我剛剛就已經給你們講了,除了他,我想不到誰會有動機和條件去害我爸媽。”
“就僅僅憑這?”蘇平皺眉:“那汪鵬未免也太冤了些。”
“冤枉個鬼!我知道的,他肯定在心裏恨着我爺爺,恨爺爺偏心,什麼都不留給他,畢竟他不是親生的!”汪海咬牙說:“寄人籬下的滋味我懂,本身就很不好受,再被這麼區別對待,他能不恨才有鬼了!
爺爺已經去世多年,我其他叔伯姑姑也……他就只能把這份恨意轉移到我爸媽身上。我能理解他的這份心理,要換成我……哼!”
蘇平看了荀牧一眼。
荀牧立刻會意,唱起了白臉:“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這麼想不代表……”
“屁。”汪海撇撇嘴:“我和他熟得很,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會不了解嗎?看着很大方的樣子,其實心眼比針尖還小!不是這樣他能跑去做生意?生意人最是斤斤計較了,拿他店裏一瓶涼茶我爸都要給錢。”
“是你爸要給錢,還是他要你爸給錢?”荀牧問道。
“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你爸講原則,不代表汪鵬小氣。”荀牧沉聲說道:“更何況,汪鵬當時有着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就算他對當年的事兒懷恨在心,有着報復的動機,也並沒有作案條件。”
“呸。”汪海撇撇嘴:“他不在場,有不在場證明,就不能搞事啦?買兇難道不行嗎?”
“買兇?”荀牧撇撇嘴。
“我還是那句話,我爸媽死了,他肯定得了天大的好處,否則生意怎麼越做越大?現在都年入百萬了!”
荀牧翻個白眼:“你就這麼篤定汪鵬是這樁案件的受益者?”
“對。”汪海點頭:“我當時才上高中,也不知道家裏具體是什麼情況,家裏有多少存款,但汪鵬肯定撈了不少。”
“那房子呢?”
“當時房子還不值錢,他看不上吧。”汪海說。
荀牧皺眉,剛想再說些什麼,就感受到自己小腿被蘇平輕輕踢了一下,立刻便get到了信號,明白自己表演到此就足夠了,便不再吭聲。
緊跟着就聽蘇平開口道:“當時的同事也調查過他的銀行流水,買兇殺人的可能應該可以排除。”
聽了這話,汪海立刻急了。
但不等他開口,蘇平又道:“不過……還有別的可能。”
“噢?”
“假設他當真是你父母失蹤這一結果的獲利者,以此為前提,那麼他確實具備很大的作案嫌疑,那麼我們確實應當重新審視這樁案子。”蘇平開口說:“而除了直接作案、買兇殺人之外,還有另外一種作案可能——分工合作。
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