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謊言覆蓋謊言】

因為是謊言覆蓋謊言，所以終有被戳穿的一天。

那天易灃浪恰好感冒，所以沒有和戚茹萱一起送寶寶去幼兒園。林美琪是戚茹萱的好友，性格風風火火，幾個奪命連環call就將易灃浪從被窩裏催了出來。

手指在座機的聽筒邊上停頓了幾秒，突然就是不想接起來。偏偏林美琪又是一個不省事的主，鈴聲剛熄，又瞬間被點燃。

聽筒被提起的那一刻，林美琪點炮仗似的說話聲就轟炸了過來，吵得易灃浪耳朵生疼。

“戚茹萱，你丫的，幾天不見你，你是不是皮癢了？要不要我給你鍛煉鍛煉呢？前幾天你不是給我留言說你撿了個男人么？怎麼樣？需要我做什麼才不會露餡啊？我現在很想去你們家看看呢，到底是誰能夠讓你這個優質剩女動了春心……”

回應她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林美琪見不對勁，又開始追問，“你怎麼了？居然給我裝死……”

電話啪地一聲被掛斷。

林美琪獃獃地聽着聽筒裏面的忙音，下一句剛準備好的說辭又吞進了肚裏。

撿到的男人？露餡？說辭？串通好？

一連串的詞語組織起來，不用別人再解釋，易灃浪已經想通了一切。

原來，羅美薇真的沒有騙他……

繃緊了許久的弦，在這一刻，清晰地聽到了斷裂聲。

AK公司辦公室。

嚴謹的秘書將手裏的文件小心地放在慕容錦的辦公桌上，順便上報手裏最新的消息，“boss，聽下面的人講，那人已經有了消息。”

那人背對着秘書而坐，身前，落地窗大開，窗外的世界呈現在他的面前，一覽無遺。聞言，將老闆椅旋轉對着秘書sunny，天生帶情的桃花眼不笑自笑，反問，“哦？他怎麼樣了？”

即便是跟在男人身邊已經五年的sunny，可對於男人的氣壓還是有點不敢直視。將肩膀縮了縮，sunny更為恭敬道，“聽手下的人說，他被一個女人收養。而且……”欲言又止。

男人最討厭別人說話只說一半，遂皺了皺眉盯着sunny的腦袋頂，平靜的眼波大有醞釀風暴的趨勢。

“而且什麼？”

男人渾身無法掩飾的陰鷙氣息，加上那刻意拖長的尾音，末了輕輕上揚的語調，剛出口就令sunny慘白了臉色。

心裏的那點小九九瞬間被看破，sunny用衣袖抹了抹虛汗，再也不敢存着隱瞞不報的想法。

“聽老五說，他失憶了。”

話剛出口，男人鋒利的眼刀霎時便凌遲了sunny的眼睛。過了一會兒，見sunny並沒有躲閃，才將自己駭人的目光緩緩移開。

男人起身，帶笑的桃花眼笑得更加風情。潔白如玉的指尖輕點那纖薄的嘴唇，輕輕一掀，便是一個勾人的弧度。

嘴唇一張一合，男人說道，“既然這樣，那就不要留下後路了。找人安排一下，讓他消失。”

“消失”那兩個字被男人含在唇齒間慢慢吐出，sunny的膝蓋軟了軟，垂眸領了命令離開。

戚茹萱已經將鑰匙插進門才發現房門根本沒關。帶着疑惑將門推開，卻發現易灃浪正坐在小花園的石凳上，拿着本專業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放緩步子走過去，戚茹萱本來想嚇嚇他，但不曾想剛近了身，易灃浪便似條件反射地抬起了頭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看。

被這樣滲人的目光死死望着，戚茹萱的身子一陣發麻，她有些窘迫的勾勾嘴角，主動坐在了他的旁邊，問，“你這是怎麼了？寶寶還沒回家？”

似乎一直處在另外一個世界的易灃浪有些迷濛地眨了眨眼，長睫在眼臉處顫了顫，鳳眼閉上，完全看不清情緒，“哦，我今天沒有去接他。”他睜開眼站了起來，將書放在石桌上，說，“我馬上去。”

一直到易灃浪的身影已經在鐵柵欄門邊拐了個彎，戚茹萱才猛然反應過來追了上去，喊道，“等等我！我也要去……”

兩人都沒有開車，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着，誰也沒有說話。

戚茹萱第二十九次拿自己的眼偷偷斜易灃浪，但每次回應她的都是目不斜視。

心中的無力感越發濃重，小跑了兩步，戚茹萱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小聲道，“我是不是又惹你了啊？”

兩人身高差距明顯，戚茹萱比易灃浪矮了一個頭，長得又瘦，所以在他的旁邊站起來完全就像一個要糖的小孩兒。

偏偏這個大人好像是有心事的樣子，本來冷峻的五官連眉毛都不動一下，看着就讓人噤若寒蟬。

以前和易灃浪親近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因為他會對她笑。但現在，戚茹萱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心裏那無端產生的恐懼。

就像此刻一般……他拿她當陌生人。

“你們怎麼現在才來啊？我都想着自己回家了。”在兩人都陷入自己不知的情緒時，寶寶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呃，”戚茹萱摸摸自己剛才因為易灃浪的停下而被撞的鼻尖，含淚地將痛感咽下。

“走吧，”易灃浪不自然地將自己偷瞟戚茹萱的視線移開，轉而拉着寶寶的小手，三個人兩前一后的回家。

寶寶很敏感，他仰着小臉瞧瞧這個，看看那個。用自己的小指頭戳戳易灃浪的膝蓋骨，“爹地，你惹媽咪生氣了？”

面癱臉終於產生了一絲裂縫，無風無浪的雙眸乍聽見那兩個字時，鳳眼劃過一絲譏諷一絲自嘲，以及，一絲留戀。

“沒有的事，”易灃浪敷衍道，“我們兩個很好。”這句話說完，兀自牽着寶寶的手走在前面。

戚茹萱在他的背後撇嘴，還說沒事呢，臉上就差寫個大大的不爽了……這幾天情緒不穩定得比大姨媽還不準，讓她這個真正的女人怎麼猜？

十字路口前，三人站着等紅燈過去。

“小心！！”一個不經意的回神間，戚茹萱瞪大眼發現一輛麵包車正橫衝直撞地向他們沖了過來，路人被逼得四處逃跑。

慌亂之間，戚茹萱想要去拉易灃浪的手，但是右手剛伸出，一隻比她更大的手便推了過來，易灃浪急切的聲音吼了過來，“顧好你自己！”說著便將寶寶緊緊地摟在自己的懷裏，一個旋身，擦着車身而過。

“砰！”

肉體翻到在地的聲音。

“易灃浪！”

因為剛才那一推，戚茹萱被撞到在地，在看到易灃浪被車子擦倒在地上的時候，又急又氣地衝到他的身邊，貓眼裏面不受控制地便含了許多眼淚。

“哇……爹地！你醒醒啊！”

寶寶畢竟是小孩子，在看到易灃浪閉眼不醒的樣子時，立馬便被嚇哭了。

街邊的行人三三兩兩，肇事的司機早已經在眾人注意力分散時跑得飛快，一絲線索都沒有。

“嘖嘖，看這司機是不是故意的啊，撞了人就跑，這麼明顯啊……”

“是啊是啊，還專門衝著這個小夥子來，唉，真是可憐。”

“這個世界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戚茹萱紅着眼眶朝眾人一吼，“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把你們八卦的時間拿出來打個急救電話會死啊！！”

“呃，呃，”被戚茹萱難得這麼潑婦的樣子給嚇到，寶寶連連抽了兩個嗝，連哭都忘了。

“寶寶別哭，”戚茹萱心裏現在已經成了一團亂麻，但是看到寶寶失了主心骨的樣子便心疼，她伸出手撫摸了兩下他的腦袋瓜，另外一隻手倔強地巴着易灃浪的胳膊，死死地咬住嘴唇。

“媽咪，”寶寶吸着鼻子，癟癟嘴抽噎道，“爹地流血了，是不是很疼啊？”邊哭着邊指着易灃浪那被血粘成一片的黑稠，更像是被小孩子惡作劇圖染上的染料。

救護車不知道何時已經到來。麻木的護士冷着眼做着自己的工作，只除了在看到易灃浪臉的時候面上現出的那一絲訝異，而後又歸於木然。

“寶寶在醫院的時候不要哭知道么？爹地不喜歡這樣。”

不知道從哪個時候開始，“爹地”這兩字越發說得順口了。即便不是寶寶提起，她也會很自然地說出。

“媽咪，”寶寶緊緊地挨着戚茹萱坐着，可能是因為害怕的原因，渾身都在發抖。他又往戚茹萱的身邊靠了靠，聲音顫而不穩，“我不喜歡爹地閉着眼睛……我不喜歡……我老是感覺他就像要離開我們似的，我討厭這樣。”

小孩子就是這樣。喜歡或不喜歡，永遠都可以這麼輕易的說出口。不像她，不像易灃浪。試探與被試探，來來往往，到了最後，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定義是什麼。

“你要乖啊，”戚茹萱啞着嗓子安撫寶寶，下着自己也不能主宰的承諾，“他不會離開我們的，絕對不會！”

而事情每每發展的結果便是……你越是覺得不會，它便越往反的方向前行。

“你醒了？”戚茹萱見易灃浪有睜眼的勢頭，身子立馬從椅凳前傾，“你要不要喝口水？頭還疼么？醫生說……”

“停……”

慕容灃略略抬眸冷淡地掃了戚茹萱一眼，額上還矇著白色綁帶的他，即便是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可以將戚茹萱生生地定在原地。

他帶着嫌惡的表情就這麼當場直直地看了過來，不帶任何掩飾，“戚小姐，我恢復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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