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夜 偷吃×偷看
和室中,松本正雄夾了一塊八杯豆腐,豆腐獨特的豆香以及帶着的蘿蔔的清香讓他只覺得一股奇妙的清涼直衝腦海。
雖然這八杯豆腐上是獨屬於夏天的一道菜,可是配合在這深秋的時節里,卻帶着一股奇異的感覺。
恍若紅楓林中秋葉飄灑,風吹過,而他手持清酒,口唇留香。
“不愧是利兵衛啊。”
他心中默默地感嘆着,雙手持筷,猶如閃電。
“可惜知子現在身體不太好,不能夠品嘗一二,帶給母親大人倒是不錯。”
他這般想着,便叫來了女傭,讓其再做一份,給母親端去。
“吃食便是要分享,才能顯得格外美好。”
松本正雄端起被盛得滿滿當當都冒了尖白米飯,心中不無滿足。
室中微暗。
他正默默吃着,就見一個穿着整潔的老頭正拿着煙斗大搖大擺地從庭院中走了進來。
老人沒有脫鞋,木屐在木板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抖了抖長煙斗,他毫不客氣地盤坐了下來,伸長了脖子一看。
“喲,今天有老頭我喜歡的味增膏。”
對方笑眯眯地說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手中就多了一雙細長木筷。
味增膏是由林卷蘿蔔製作而成,選取了優質蘿蔔煮熟,再像削蘋果那樣削成了卷,用蒸鍋蒸好,加上甜味酒等便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
松本正雄喜在天涼時配上這些吃食,更覺舒適。
老人夾取了一塊八杯豆腐,又來一點味增膏,想了想,頓覺得少了些什麼,便從松垮的衣襟里掏出了一碗還在冒着熱氣的白米飯。
接着便繼續狼吞虎咽吃了起來,簡直比對面的主人更像主人。
可也奇怪的是,這老頭做了如此多的事情,男人卻像是什麼也不知道一樣,只可勁兒地扒着飯,也不夾菜了,彷彿對一切熟視無睹模樣。
不過一會兒,酒足飯飽了之後,老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把碗筷揣進了懷裏,用尖銳的指甲剔了剔牙齒。
“不愧是大名家,飯菜就是好。”
打了個輕微的飽嗝,他笑眯眯地站了起來,瞄了對面還在不停扒着飯的男人。
“就是不知道兩個人是怎麼生出個半妖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他腆着肚子,把煙斗從袖子中拿了出來,踩着木屐,“噠噠噠”地走出了和室,來到了走廊中。
順着空氣中淡的幾乎輕不可聞的妖氣,慢慢找尋着。
走廊很長,一路上還有幾個女傭跪坐着,不停擦拭着地板,極為用心地打掃着。
只是沒一個人注意到慢走着的老頭,小聲談論的在談論着,清掃着的在清掃着,歡笑着的在歡笑着,所有人都無視了老人,自顧自的地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老頭怡然自得,慢吞吞地走着,很快就停在了一間和室外。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
*
松本尚司打着哈氣,兩節嫩藕似的雙臂從襁褓中探了出來,正伸着手,不斷揮舞着。
好累啊。
他默默的想着,看着面前不停用布偶逗弄他的女人,心中無趣,但還是裝着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十分配合地露出了一個可愛的笑容。
如果你不是我媽,我才不理你。
他惡狠狠地想着,臉上的笑容愈發天真可愛。
“かわいいですね(真可愛啊)。”
女人笑容滿面,露出了母性的笑容。
“一郎がいなかったら、生まれてきたとしても、こんなに可愛いでしょう……(如果當初一郎沒有走,生下來的話,也是這樣可愛的吧)”
女人喃喃自語,笑容更加柔和。
要趕快學習語言啊,松本尚司默默地想着,簡直完全聽不懂啊……
早知道會穿越到日本來就應該多多學習一下日語什麼的,聽不懂的後果就像是一個天天混跡在國外的德語渣聽着對方和你嘰里咕嚕,但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對方講什麼!
這種和傻子一樣的感覺……
不過即便是學了日語,大概也不會怎麼說古日語吧……畢竟也不是相差個幾十年一百年之類的,還是有些區別的……更何況不同地區自帶的口音……
他才不相信什麼一穿越就會古語的!不相信不相信!o( ̄皿 ̄///)
他一把抓住在他面前不停晃動着的布偶。
別動了啊!
男的才不會玩布偶!
他氣嘟嘟地把頭撇到一旁,忽然耳朵動了下,就看到一個穿着深藍色和服的老人拉開了門,正打算往裏走。
老頭的衣服鬆鬆垮垮的,露出了大片骨瘦嶙峋的胸口,滿頭的白髮,和那多得能夾死蒼蠅的皺紋,模樣不修邊幅,當看到對方還穿着帶着深色泥土的木屐時……
松本尚司虛着眼睛。
把鞋子脫掉再進來好不好啊!
老頭一邊走一邊“啪嗒啪嗒”美滋滋地抽着煙,一吐氣,就呼出了幾個圓潤的煙圈,跟雜技戲法一樣。
濃郁而又嗆鼻的煙味從嘴外直衝他的喉嚨,讓他難過得很,不住地咳着嗽,小臉緋紅一片。
我特么的還不到一個月啊!你就給我吸二手煙!?
吸煙有害健康!尤其是像我一樣的寶寶!
他臉跟麵糰一樣皺了起來,手舞足蹈,就着咳嗽聲咿咿呀呀地叫喚了起來。
老媽老媽咳咳咳有人給你兒子吸二手煙咳咳快點來救命啊!
“尚千代坊っちゃん尚千代坊っちゃん!(尚千代少爺尚千代少爺!)”
女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好端端地就看見原本正模樣乖巧的嬰孩突然就咳嗽了起來,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可憐模樣。
她趕忙把嬰兒從襁褓中抱了出來,不斷地怕打着他的背部。
松本尚司瞪了一眼還在抽着煙的老頭,腦袋暈乎乎的。
“すみません、おじいさんはあなたのことを忘れました。まだ未成年の小さい妖怪です。。(抱歉抱歉,老頭我忘記你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妖怪。)”
老頭看到這一突發情況,有點尷尬地把煙斗收了回去,一副平常普通老年人做錯了事情的模樣。
煙味的源頭沒了,屋中也沒了那嗆人的氣息,他搖晃着腦袋,面色也逐漸沒了原本的潮紅。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老頭到底在說些什麼,松本尚司也不管他,只是拍着女人抱着他的手臂,用手用力指向老頭所在的方向。
“咿咿呀呀!”
還會告狀!
老頭眼皮一跳。
女人眨了眨眼睛,安撫地拍着他的背部,好奇地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空無一片,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盞熄滅的燈被放在那裏。
不過即便是這樣,女人心情也是大好。
“尚千代さまがまた物のことを指すとは思いませんでした。本當に頭がいいです。奧様が知ったらきっと喜ぶと思います。。(沒想到尚千代少爺還會指東西了呢,真是聰明,夫人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女人臉上的笑容滿滿都是欣慰,一臉與有榮焉的樣子。
……老媽你在說什麼啊……
你沒看到罪魁禍首么……
老頭撓着頭,蹲了下來,帶着一身的煙味,用手指戳了戳對面正張牙舞爪的一臉稚氣的嬰兒。
還挺軟。
被煙味熏得打了一個噴嚏,松本尚司嗷嗚一聲,張開了嘴巴一口朝着在他臉上戳來戳去的手指咬了過去。
“えっと、歯もあります。。(呦呵,還有牙齒。)”
老頭手指一縮,剛好看到了這個剛出來不到幾天就有了一口好牙的小半妖。
他用剛剛戳了對方臉的手指伸進了自己的嘴裏,摸了摸自己十不存一的牙齒,有點羨慕。
想到這裏,他又把手指從嘴裏抽了出來,就要往對面嬰兒臉上戳。
霧草,別碰我!
想到自己剛剛還要咬這個被沾了別人口水的手指頭,松本尚司心中一怵,有點犯噁心,趕忙把自己的臉一轉,背對着老頭的魔爪。
抱着他的女人還在哄着他,唱着小曲兒,似乎是打算讓他睡覺了。
老媽,你咋回事兒啊!
他把自己埋進了對方的衣服里,覺得自己今天的媽奇怪的很。
之前不是有個女孩子想碰他她都不給對方碰啊,怎麼今天這麼反常,理都不理這個正在玩弄他的老頭?
還可勁兒地忽視對方,也不理會自己的求救。
想到這裏,他面色一僵。
不會是他爸或者爺爺之類什麼都吧?
不可能不可能。
想到自己的長輩是這种放盪不羈喜歡玩弄孩子的人,他趕忙搖頭,死活不相信這是不是真的。
不過說忽視對方對他的惡作劇也不太算對……
他仔細想想,突兀想到。
老媽的表現就像是……就像是根本看不見對方什麼的……
沒有招呼,沒有眼神,沒有動作……
什麼都沒有……
自始至終都只有他和她兩個人一樣。
就像是那個老頭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整個人被自己想到的東西嚇了一跳,抖着身體,死死閉着眼睛,腦海中卻立即浮現出那張皺紋和樹皮一樣粗糙的蒼老面孔,目光猙獰,正對着他不住地微笑。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