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異鬼
“既然他們都死了,我建議現在就回去。”,年長的蓋瑞大聲說道,彷彿這樣就能讓乳臭未乾的小貴族放棄愚蠢的想法,“…當然具體怎樣做,決定權在您手上,我的大人。”
蓋瑞是個五十多歲的守夜人老兵,在絕境長城待了四十多年。
一旁註視的威爾從記憶中調閱出關於老蓋瑞的過往,得出應該聽從他建議的結論。
“回去?要怎麼回復?就說該死的掠襲者們自己死掉了,我們看到屍體后就跑回去。你以為誰會相信?”,威瑪.羅伊斯爵士,一個穿着華麗的讓人髮指的年輕貴族,也是他們三人的隊長如是說道。年輕的爵士搖着頭,“聽我說夥計,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們必須掌握證據,如果這隊掠襲者真的死了,我們需要說出他們的死因。如有必要,帶顆頭顱或者一根殘肢過去更有說服力。”
羅伊斯爵士邊說明理由,邊整理他那高出同伴馱馬一頭的戰馬的馬鞍。
威爾冷冷的注視着兩人不算愉快的交流。
理智上考慮,羅伊斯爵士似乎更有理一些,不過戰士的直覺告訴他,這種時候老兵的直覺更具有價值。
“威爾,別在那裏矗着,快說說你的看法。我們已經在該死的鬼影森林晃悠了兩天,風雪馬上來了,要是再猶豫不決,說不定還要被困上七八天,老子可想凍死在這裏。”
蓋瑞把威爾拖進對話。
威爾並不感到意外,至少掠襲者死去,並被莫名的力量分屍這件事,是他所彙報的。
更確切的說是真正的威爾彙報的,而現在的威爾已經不是前一刻的那個了。
羅伊斯爵士的目光掃過。
他能夠感受到爵士眼神中的蔑視。
這個年輕人還算英俊,不過刻薄的笑容加上他老是上翹的嘴角,給人不好相處的印象。
記憶中,過去的威爾對這個傢伙沒什麼好感。
“呼,再去看看吧,也許我看錯了呢。”,威爾嘶啞着嗓子,“那種支離破碎的死法,可不一般,讓我忍不住要再去確認一次呢!”
說話間他拔出匕首,隨意的揮動着,寒光中,刃鋒在空氣中激發出尖嘯聲。
“喂,你這是怎麼了?!”,蓋瑞倒退了兩步。
“嘿!你是想要威脅一名貴族嗎?”,羅伊斯爵士嘴上硬氣,可是他後仰的身體以及發白的臉色出賣了他。
威爾把臉孔隱藏在帽兜里,“怎麼會呢,我的大人。”,他用詞恭敬,語氣同恭敬兩字相去甚遠。“我只是在回應您的建議。去掠襲者的營地看看吧,說不定是我眼花了。”
“那…那就好,我們出發。”,羅伊斯爵士臉色泛白道。
三人分工,蓋瑞留守搭建帳篷。
羅伊斯爵士跟着威爾去掠襲者營地確認野人們的結局。
爵士騎着高大的戰馬。
威爾上了他的馱馬。
瘦小的馱馬打着響鼻,威爾用手按住馬的腦袋,很快馱馬不再害怕。
“大人,我建議使用匕首,您的長劍有些礙事。”
“別廢話,如果野人們真的都死了,我用什麼並不重要。”
兩人一路前行。
受到樹木枝丫的影響,高大的戰馬反而比矮小的馱馬更慢,也弄出了更大的動靜。
如果敵人就在附近,後果可想而知。
威爾有着先前的記憶。
一個多時辰之前,他來過這裏,並且查探到了掠襲者們的營地。
那裏佈滿了死者的殘骸。
事實讓人震驚,有未知的危險就在營地附近。
威爾善於戰鬥,這具身體是斥候出身,因此他的動作迅捷,騎在馱馬上幾乎是無聲無息的。
相比自己,羅伊斯爵士就太難看了。
帶着爵士,跌跌撞撞的來到一處溪流河谷,威爾下馬。
“為什麼不走了?”
爵士似乎鬆了一口氣,可以看出他努力的擺出威嚴的姿態,不過鬆懈的肢體以及重重吐出的白霧出賣了他。
威爾不用仔細觀察也能看出爵士的狼狽。“馬必須放在這裏,下面的路得靠走的。”他沒有徵求爵士的意見,專業領域容不得外行插話。
“…好吧,希望你是對的。”,爵士很不情願的把戰馬拴在遠離馱馬的一顆矮樹上。
雖然兩頭畜生看上去很想要聚在一起。
威爾拔出匕首,貓着腰一副戰鬥姿態。
輕盈的身體在密林和灌木中穿行。
羅伊斯爵士手持長劍,身穿鎖甲以及昂貴的貂皮外套。
他這身裝束在平日裏威風凜凜,放在這種環境下卻給人以跳樑小丑的感覺。
他記得先前來到這裏時,先發現了哨兵樹上野人的暗哨,才注意到營地本身。他把身體放的儘可能的低,接近哨兵樹,筆直的樹榦上有積雪,卻沒有人行動的痕迹。
哨兵的屍體不見了。
他並未感到意外。
對他來說,那是另一個人的記憶,出現紕漏也屬於正常。
威爾的動作迅速無比,爬到高處,從樹杈間他看到了營地。
那裏是白雪覆蓋著一片空曠。
什麼都沒有。
屍體不見了。
“該死,你是怎麼上去的?”,羅伊斯爵士氣喘吁吁的站在哨兵樹下。
“就在那裏,野人的營地。不過屍體不見了。”,威爾指着營地方向。
爵士不顧佩劍同鎖甲撞擊發出的“驚天動地”的聲響,跳進積雪,向營地蹣跚前進。“該死,我就知道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死亡。回去后我要收拾你,你企圖用欺騙怠慢我們的任務。我要讓索恩教頭把你的骨頭拆了!”
威爾對於羅伊斯爵士的斥責根本不上心,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戰慄,並非恐懼引起的,而是戰鬥本能召喚的身體反應。
他作為曾經戰場上的“兵器”擁有無與倫比的戰場直覺,危險靠近的感覺讓他緊張起來。
威爾收斂自己的氣息。
人待在哨兵樹上,同大樹融為一體。
羅伊斯爵士走在空曠中,營地里除了雪還是雪。
他的動作顯得百無聊賴,甚至把一度抽出的長劍又插了回去。
爵士停下腳步。
他肯定是感覺到了什麼。
威爾看到他再次拔出長劍。
清冷的月光在長劍上反射出凜冽的寒芒。
爵士不安的挪動腳步,飛快的旋轉了一圈。
從哨兵樹上看,爵士就像是在演獨角戲,樣子狼狽而怪異。
威爾自然不會取笑羅伊斯爵士,因為他能夠感受到爵士的危機,甚至比爵士本人更能確信危險的存在。
形如骷髏,身上的皮膚或者說甲胄泛出環境的微光,高大的異種生物站在爵士面前,他手中的水晶劍薄薄的,閃動着滲人的光芒。
“異…異鬼!”,羅伊斯爵士哆嗦着報出了怪物的名號。
威爾對爵士刮目相看了。
這種時候沒有發狂,也沒有丟下武器逃跑,已經說明爵士擁有戰士之血。
“威爾,快來!我需要你幫忙!”,爵士呼出沉重的白色霧氣,以雙手握劍的姿勢同異鬼對峙着。
哨兵樹上的威爾一動不動。
他並不害怕,只是不準備下去幫忙。
並非他對爵士懷恨在心,而是他不應該,也不被允許隨意介入這個世界戰鬥。
他蹲在樹杈上,掀開斗篷,露出消瘦的面孔。
前一刻地道的北境男子形象在後一刻崩塌了。
他的皮膚一塊塊掉落,身形也縮小了許多。
原本是皮肉的部分化作灰色的粉末飄落,並在墜入雪地之前化作灰燼永遠的消失了。
不肖一會兒,哨兵樹上蹲着的不再是守夜人的斥候,威爾,而是一個擁有窈窕身影的美里姑娘。
她的身體比起瘦小的威爾小了一圈,棕色柔軟的髮絲在後腦盤了個卷。
藍寶石般的美麗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發光。
如果說眼睛是她身上最美里的部分,那麼她的雙手給人的感覺是另外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她的雙臂並非血肉組成,而是有着陰寒黝黑色澤的金屬義肢。
姑娘蹲在哨兵樹枝上,俯視着羅伊斯爵士同異鬼的戰鬥。
名為威爾的守夜人斥候徹底消失了,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