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說著,她低頭一笑,又道:「我在外頭這些年,也見了些世故人情。這世間的事兒啊,都大不過一個利字。利字跟前,親娘老子、兄弟姐妹都未必好使。這親人念情固然好,既然不念,那就只能拿利捆着他們。他們從你身上能得着好處,往後也就不敢再輕看了你。我說明白了,他們家能在我這兒賺錢,全是看着你。你沒了,這錢也就沒了。這功夫就得做到面子上,讓他們清楚看見,不然只當這些好處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呢。」
董香兒這才真正明白秦春嬌的用意,她心中的滋味兒,已經無法言喻了。
自從秦春嬌借了她銀子,她就帶着四弟董栓柱去了李家一趟,可是李家一口咬死了,要麼休,要麼她就乖乖回去,繼續當老李家的兒媳。
和離這事兒,非得男人答應不可,不然憑你鬧到天邊去,也休想官府判下來。她自己的娘家,親爹娘是甩手不管,大哥大嫂雖然被自己說動,但到底也做不了主。沒想到,自己的骨肉血親沒管過自己的死活,倒是這個異姓姐妹幫她出了主意。
她擦了一把眼睛,帶着鼻音說道:「妹子,從今往後,姐這條命都是你的。你叫姐幹啥,姐就幹啥,就是去死都行!」
秦春嬌噗嗤一聲笑了,說道:「三姐,你說啥呢,咱們以後還要一起過好日子,誰要去死。」
兩人說笑了幾句,就分手了。
秦春嬌回了家,董香兒也進了門。
才踏進門檻,就聽見董大娘罵罵咧咧,一會兒說一家子都是白眼狼,全向著外人,一會兒又罵秦春嬌是九尾狐狸精轉世,小浪蹄子敢給她臉色看。
董大爺聽着,眯着眼睛抽着煙袋,心裏思忖着:這丫頭,還真是出息了。
董香兒不耐煩聽他們嘮叨,正打算溜回自己屋裏去,途徑哥嫂房前,楊氏瞧見她,連忙說道:「三妹,你等着,下午我和你哥就幫你換屋子。」
楊氏說完,見董香兒走了,才放下帘子,跟她男人說話:「娘還在外頭罵呢,她活了這一把年紀,咋還沒活明白過來!一天二十文錢,守着家門口,風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打着燈籠也沒處找呢。易家的人還寬厚,待人也好。就峋子那油坊,一天二十五文錢,給人吃的都是凈白面,每天還都能見着葷腥。我尋思着,你去春嬌的鋪子裏,就看着香兒的面子上,她也不會給你吃的太差。」
董大成先說了一句:「她老糊塗了,別跟她計較。」又連忙問道:「這是真的?油坊一天給那麼多錢,還有白面葷腥吃?」
楊氏說道:「可不是,大夥都眼饞,四處扒拉人情送禮,就想擠進去。但是,峋子說人手暫且夠用,等將來再說。眼下,就他二弟、丁虎和趙三旺在油坊里幹活。」
董大成聽得心動,說道:「那要不,讓三妹去跟人家說說,我也去油坊吧。」
楊氏瞅了他兩眼,罵道:「你可省省吧,就這差事,還是我費了老大的勁,跟三妹說的。別不知足了,吃着碗裏想鍋里。油坊都是重活,你那身子板,哪裏乾的動!一天二十文,一個月下來就是半吊子錢。雖然比不上三妹,但有這個進項在,也寬鬆的多了。」
董大成心裏雖癢,但也覺得妻子的話有理,便將這年頭歇了,又說道:「我就是不明白,趙三旺那樣的人,咋就忽然走了大運,能得着這樣的好事。之前他病的要死,也是易家哥倆把他送到京里醫館,花了許多銀子把他救活的。如今,還能跟着易家掙錢。」
楊氏說道:「你還看不明白,三妹也好,三旺也罷,那都是給易家行過好的人。人家是念恩情的,就這麼回事。你們也多積點德吧,有好報呢!」說著,她停下手裏的活計,忽然皺眉道:「說起來,三妹子近來跟這個趙三旺走的近了。昨兒傍晚時候,她在廚房煎魚,好像就是給趙三旺送的。我問了兩句,她竟然還臉紅了。」
董大成當即說道:「那他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咱家三妹,咋也不能跟他這樣的人!」說著,他意氣風發道:「李家的親,也早點退掉。咱妹子如今出息了,就是要再說親,也得是好人家。」楊氏點頭道:「我說她也不能那麼糊塗,趙三旺窮成那樣,她也不能看上。再說了,我瞧着她也沒再嫁的意思。」
兩口子說了幾句閑話,就忙着收拾屋子,給董香兒換房子去了。
趙桐生回家坐了一會兒,心中咋想咋不是滋味兒。他一想起秦春嬌那張得意的臉,就忍不住一團火往上冒。
趙有餘在京里,趙太太和趙秀茹回了上河村娘家,家裏清鍋冷灶,冷冷清清。
他在家待不住,轉了兩圈,又出門直奔易家的油坊而去。
才走到院子門口,就聽見那房子裏傳出「咚咚」的打擊聲響。一院子的雞滿地跑着,炒榨油的餅,油菜籽兒、茶籽兒崩落的滿地都是,盡夠它們吃了。都是油大的好東西,這些雞一隻只都養的十分肥壯,羽毛鋥亮。
趙桐生穿過院子,走到房門口,就見裏面幾個男人,赤着上身,光着膀子,在榨油的機子跟前賣力幹活,隨着鎚子一下下落在油餅上,金黃的油脂順着竹管子流了出來,落在地下的罈子裏。屋子一旁的角落中,已經灌滿了十來口大罈子,罈子口塞着稻草編成的塞子。
趙桐生看在眼裏,曉得那就是一口口錢罐子,眼角抽了抽,清了清喉嚨:「峋子,你出來。」
易峋聽見,便停下手中的活計,走到門口,問道:「桐生叔,什麼事?」
趙桐生背着手,黑着一張臉,問道:「那個秦春嬌,到底算你家的啥?」
易峋聽這話口氣不善,臉色頓時一冷,淡淡說道:「她是我媳婦,怎麼了?」
趙桐生哼了一聲:「既然是你婆娘,那就管好你女人!別叫她整天在外頭四處亂跑,嚼舌頭弄嘴皮子,自己不守婦道也就算了,還把一村子的婦人都帶壞!」
易峋看着趙桐生,眸光深冷,直將趙桐生看的打了個寒顫,才說道:「她在外頭跑,是我讓她出去的。她高興,我就樂意慣着。再說,論起搬弄唇舌,這一村子的婦人排着隊,怎麼也數不着她。下河村的一些女人,已經壞到十足了,用不着她來帶。」
趙桐生聽出來他在影射林家的事兒,肺管子氣的炸了,兩手緊緊握着拳,粗聲粗氣道:「峋子,你別以為能掙倆錢,就能反了天了!這村子,還不由你說了算!秦春嬌再這樣子胡鬧下去,我可要按照宗族規矩處置她了!」
這會子,裏面的幾個男人聽見動靜,都出來了。
易峋還沒說話,趙三旺便搶先說道:「叔,不對啊,嫂子又不姓趙,你咋按着宗族規矩處置她?再說了,她也沒做啥出格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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