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有道是此情可待
姜離歌見到這一幕,已經準備好上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沒想到眼前景象讓她驚掉了下巴。
這姑娘竟是練家子!
不過片刻功夫,那尚書府少爺就氣急敗壞跺腳道:“你給本少爺等着!”然後帶着自己的人灰禿禿跑了。
姜離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原來高手在民間啊……只是這姑娘明明武藝這麼好,為什麼只是個賣菜的農家女,太奇怪了。懷揣着滿心的疑惑,姜離歌不由走上前。
那姑娘正在將自己的菜擺放好,並沒有注意到姜離歌。
原本姜離歌只是好奇,然而走近了,見到這張側臉,心中大驚,這姑娘怎麼這麼像消失了的……天心姑娘!
“姑娘可是要……買菜?”姑娘這時候剛好抬起頭,見到姜離歌的那一刻,面上片刻異樣,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淡淡問道。
姜離歌看見那張臉,徹底確定了是天心,當年南楚名妓。見她沒什麼異樣,心裏更是奇怪,當年天心姑娘一大絕技便是過目不忘,京城裏見過的沒見過的,只要有這號人,就沒有她叫不上名字的,沒道理不認識自己……
天心皺了皺眉,再一次疑惑問道:“姑娘……怎麼了?”
姜離歌回過神,意識到自己這麼直愣愣盯着人家太奇怪了,趕緊收回視線,搖搖頭道:“不是買菜。”又奇怪問道:“姑娘是哪裏人?”
天心笑道:“不過是小村莊來討點生活,哪有什麼哪裏人。”
姜離歌從她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認得她的樣子,有些失望道:“想來是在下認錯了……打擾了。”
天心絲毫不介意,善意笑道:“沒什麼,這天下相似之人多了去了,認錯也實屬正常。”
姜離歌點點頭,放下心裏的疑慮,在小菜攤上挑挑選選起來:“在下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天心一邊稱菜,一邊好笑道:“姑娘剛才不是說不買菜么?”
姜離歌眼尾一挑,調侃道:“老闆娘如此貌美,不買豈不是可惜?”
天心將菜遞給姜離歌,大方道:“多謝姑娘讚美。”
姜離歌接過菜,掏出一錠銀子放在菜攤上。
天心見到一兩銀子,焦急道:“我可找不起姑娘……”
姜離歌絲毫不在意道:“左右是身外之物,姑娘便收着。”
天心卻是執着推拒道:“這些菜值不了那麼多的……哎!”
姜離歌卻已經拿着菜跑遠了,還揮揮手道:“明天見,姑娘可要每日來啊。”
天心看着手中的銀子,頗有些好笑地搖搖頭,這離歌將軍還是一如當年“一擲千金”啊……
“煙兒,剛才那是離歌?”就在天心失神之時,一道低沉男聲響起。
天心扭過頭,眼裏滿是光彩,頗為溫柔可人道:“是啊,你要是早來一步就遇上了。”
男人擺擺手道:“算了,算了,反正以前的蘇強已經死了。”
天心又疑惑問道:“你真的不打算回青國了?”
蘇強,或者文強搖搖頭道:“不回去了,如今也沒什麼仗打,咱們也不用東躲西藏,就這樣挺好的。”
蘇文煙點點頭道:“都聽你的。”
蘇強摟着她的肩膀,酸溜溜道:“都說不讓你出來,看看女孩子都為你一擲千金,萬一哪個富家公子看上你,我可活不成了……哎呦,你又掐我!”
蘇文煙瞪着眼睛,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都是當爹的人了!”
蘇強撓撓頭嘿嘿笑道:“誰讓媳婦兒這麼美呢……”
蘇文煙算是徹底沒轍了,妥協道:“算了,以後還是你出來吧。”主要是剛才那個尚書府公子讓她意識到自己這張臉有些麻煩。
蘇強一臉滿足,忍不住偷偷親了一口對方臉蛋,軟着聲音道:“媳婦兒對我真好。”
蘇文煙捂着臉,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看他們之後,惱羞成怒跺腳道:“光天化日之下,幹什麼呢!”
蘇強愛慘了蘇文煙這副羞惱模樣,一臉得意道:“怎麼了,我還不能親自己家媳婦兒了?”說著還故意放大了聲音。
蘇文煙怕人注意到他們,趕緊捂住他的嘴,沒好氣道:“回去再親!”
蘇強忽然止住了笑聲,雙眸深情地看着蘇文煙。
蘇文煙被他看得不自在,沒好氣道:“看什麼呢?”
原以為蘇強會繼續耍無賴,沒想到這一次帶着幾分自責道:“讓煙兒跟着我受苦了。”
蘇文煙掐了他一把,瞪眼道:“說了半天就說這個,你是我救的,不管是貧窮也好,富貴也好,跟不跟着你我說了算。”
蘇強忍不住抱了她一下,顧及到周圍的人又趕緊放開,轉眼笑嘻嘻道:“就知道你喜歡我,離不開我。”
蘇文煙繼續擺弄着菜攤上的菜,沒好氣道:“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害不害臊啊?”
蘇強搖搖頭道:“說一輩子都不害臊!”
蘇文煙嗔怒道:“你就貧吧!”
不遠處,姜離歌忍不住落下淚來,真好啊,蘇強你還活着……
誰能想到,當年名滿京城,萬人追捧,甚至一首曲子就是上千金的天心姑娘,竟是願意為了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將軍成為小小村婦?
所以愛情啊,它可以讓人卑微到骨子裏,也可以讓人放棄一切甘於平凡,它的力量,就是這麼強大。
兩日後,緣來茶樓。
姜離歌沒有絲毫猶豫走進雅間,可見到那高貴無比卻又冷摸無雙的女子時,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女子一身偏黑服飾,花紋冗雜,雖比不上太后朝服,卻看得出造價不菲。頭上梳着普通婦人的髮髻,點綴的卻是珍貴非凡的紅寶石。更別說妝容精緻,眉宇間滿是上位者的威嚴。
姜離歌默默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三年不見,當年三分靈動,三分聰慧,三分散漫,還有一分淡然的姑娘,終究是變成了強勢凌厲,睿智精鍊卻又帶着十分孤獨的掌權者。
還未走到桌旁,婦人下意識輕微轉過頭,嘴角掛着一抹笑容道:“你來了。”
你來了。
就像是昨日才見到的好友寒暄,沒有絲毫的意外。
那麼熟稔,又是那麼自然。
姜離歌挑了挑眉,心裏有些難以置信,沒想到鳳霓裳竟然能這麼平靜和自己說話,她還以為就算不是滿眼厭惡,也應當是不屑一顧。不管怎麼想,還是恭恭敬敬行禮道:“草民見過太后,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鳳霓裳見她跪地行禮,微微傾身,伸出手將她扶起,又示意姜離歌坐下。輕笑一聲道:“說起來應當是哀家給烈日皇太後行禮才是。”
姜離歌不以為意笑道:“烈日皇太后是姜離歌,而草民已經不是姜離歌了。”
在她選擇離開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姜離歌了。
鳳霓裳笑了起來,意味深長道:“你倒是絲毫未變,什麼都看透到了骨子裏。”
姜離歌搖搖頭道:“若是都看透了,如今也不必費心坐在這裏。”
鳳霓裳悵然道:“是啊,若是看透了所有,想來你也不會如此警惕了……”此時鳳霓裳眼中滿是複雜。
姜離歌不動聲色放鬆了全身肌肉,老實說面對鳳霓裳她沒有底兒,不知道鳳霓裳到底想要做什麼,隨時準備着還擊,明明掩飾這麼好了,鳳霓裳竟也能看出,果然這太后也不是誰都能當的。淡淡笑道:“習慣了。”
鳳霓裳笑得意味深長道:“是啊,習慣了,習慣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渾身戒備着……”又幾分失落道:“姜離歌啊,哀家與你,什麼時候生分至此了?”
姜離歌頗有些不習慣鳳霓裳這般模樣,以前的鳳霓裳對什麼都漫不經心,凡是往“鳳霓裳很懶”這方面想就對了,可現在的鳳霓裳,她本能地畏懼防備着,沒辦法信任。訕笑道:“人總是要變的。”
鳳霓裳輕笑道:“可哀家倒是覺得,你絲毫未變。”
姜離歌有些詫異地看着鳳霓裳,她沒有變嗎?可她怎麼覺得自己變了不少?至少她開始怕死了。
鳳霓裳見她滿是疑惑,笑着道:“敢愛敢恨,自以為是。”
姜離歌算是服了,有什麼話不能一次性說完?非要斷成兩句說!這敢愛敢恨還能理解,這自以為是又怎麼說?她自認為非常謙卑。面上不動聲色客套道:“謝太后讚賞。”
鳳霓裳眼裏忽然滿是落寞,自嘲道:“還以為你會罵回來呢,看來哀家說錯了,你其實還是有變化的。”
姜離歌只覺得鳳霓裳說話總是彎彎繞繞,讓人覺得心累,直截了當問道:“太后召見草民,所為何事?”
鳳霓裳好笑道:“你啊,還是這麼沒有耐心……”又恢復了面無表情道:“算了,左右咱們現在也沒什麼好說的。”雙眼直直盯着姜離歌道:“你為了什麼而來,哀家便是為了什麼而來。”
姜離歌聞言,心中掀起江滔駭浪,莫名有些後悔自己大意前來,就說嘛,鳳霓裳怎麼可能那麼好心!
鳳霓裳敏銳地捕捉到姜離歌眼中微不可見的懊惱之意,輕笑道:“如今大權在握之人是哀家,不管哀家想要做什麼,你都只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