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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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了半年的許卉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她不願意和許妍那樣,屈就在民辦幼兒園做一名幼師。晚上,她到網吧發貼子找工作;白天,一般不睡到下午不會起來。有時,就算到了下午,就算是睡醒了,她還是不想起來。起來后她不知道該幹什麼,還不如睡着胡思亂想。
昨天,大學裏熱戀她的男同學袁仲凱來信了,他在自己出生的小縣城做了一名中學老師,想邀她一起到那裏創業。許卉聽起來覺得很可笑,他為什麼不想想,她能和他在小縣城呆一輩子嗎?
正是袁仲凱的來信催促她的心理發生了質變,她失眠了。
許卉有心思,許妍看出來了,這份心思還很重。
許妍過來勸她,很不客氣地提醒她,要是還愛袁仲凱,就跟他去小縣城,嫁雞隨雞,要是沒了感覺趁早分手,別半死不活的。
其實,許卉想的不是袁仲凱,可是她又沒辦法和許妍講。她現在的心思完全在錢多多的那個男人身上。她想到錢多多,就會想起社會上流傳的“女人變壞就有錢”那句名言。她覺得這句話蘊含的內容有些片面,哪個女人想變壞?只有沒錢的女人。錢是好東西,有了錢就可以過上好的生活,有了錢就可以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變壞了能有錢,這樣的變化就有了質的突破。她才不怕別人說她變壞了。
錢多多是個富商。除了財富,其他方面沒有讓許卉看得上的,他不僅個頭矮,而且還其貌不揚。可是,許卉還是想着他。這不能怪許卉,情感上,她不可能愛上了錢多多,她只是看中了他手裏握着的財富。許卉有一個大膽的設想,雖然這樣的設想,會讓持有正義感的人覺得很不道德,可她還是想去試試,道德和財富相比起來,她更在乎前者。
許卉是在學姐羅琪的生日聚會上認識錢多多的。羅琪當著眾人的面說,錢總,你給許卉安排個工作吧,要不就讓她當你的秘書,真的,你要是有了許卉這樣的秘書,多多公司就更有名氣了。
許卉以為羅琪只是開開玩笑,所以她並沒有當真。沒想到錢多多卻認真起來,他說,想做我的秘書可沒那麼容易,她行嗎?錢多多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
原本只當說笑話的許卉受到了刺激,她又倔強起來。她說,做你的秘書需要什麼條件?
像你這樣的條件就完全可以。錢多多表情嚴肅不像是開玩笑。不過,你不一定幹得了。
羅琪插嘴道,有什麼幹不了的?許卉能文能武,文字一流,酒量不小,你不會想許卉為你生兒子吧?
是的,我正有此意。只要她願意,就跟我走吧,她今後的一切我包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錢多多說,你們幹嘛用這樣的眼光看我?感覺很奇怪是吧,我是充分發掘許卉身上的自然資源,閑着也是閑着,你說對吧?!
後面的一句,錢多多完全是衝著許卉說的。
當然,許卉根本不可能答應他。不過,她並沒有惱怒,她大度地笑了笑,說,錢總,別開玩笑了,你老婆早就為你生了好幾個了吧。
是的,她是為我生了好幾個。可惜都和你一樣,沒一個帶把的。錢多多的言語幽默中帶些傷感。
接下來沒有人再提起此話題。直到分別時,錢多多走到許卉面前,遞給她一張名片,說,許小姐,我是認真的。你可以考慮考慮,願意的話,可以給我電話。許卉接過了他的名片,不過,她不相信自己會和這個男人生孩子玩。
事情過去了一個星期,錢多多的話,許卉一天也沒有忘記。雖然早就聽說過富人借腹生子的事,但要自己去身體力行,她還是無法接受。不過話又說回來,人不能跟錢鬥氣,自己是年輕、漂亮,有學歷,可這些都不能當飯吃。十三億中國人,擁有這樣條件的女人比比皆是,能出人頭地的,能進入富豪排行榜的,只是鳳毛麟角。更多的是像她一樣,在金字塔底苦苦掙扎的勞苦大眾。
然而,許卉心裏不甘。不甘心沒有用,現實是殘酷的,找份合適的工作太難了。
有了錢多多借腹生子的說法后,許卉就會不斷更新着想法。豪商巨賈,寧有種乎?曾經有位大富商說過,做商人就是做狗。她無從考證此話的真偽,不過此話給了她啟迪,她由此得出結論:想做富豪必須先從狗做起。這個結論讓她感覺無比興奮也無限失落,興奮是因為她為自己的想法找到了依據,失落是因為她感到自己墮落了。
許卉決定和錢多多談談。也許,從此搖身變為新世紀的富婆。
錢多多接到許卉的電話當然高興,他訂了一家五星級飯店的包間。許卉赴約時,心裏有點忐忑不安,不過,在包間裏見到錢多多后,她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她發現錢多多比她還不安。她那種提防的意識,或者說本能的防範心理消失了。
許卉問他,如果她答應為他生個兒子,他以什麼樣的條件回報。錢多多異常爽快,他要許卉自己提。許卉想了很久,伸出五個手指頭。
50萬?錢多多開心地笑了起來。看來你是個老實人。這樣吧,只要你生的是兒子,我再加30萬,湊夠80萬,八是發嘛,好兆頭。
許卉說,三天,三天後給你答覆。錢多多說好,他給了許卉三天的時間。今天是第四天,許卉一開手機,第一個電話就是錢多多的。他說想好了嗎?想好了就行動,我帶你去看房子,你要是滿意就租下來。
機會總是留給有**的人。許卉的心又狂跳起來,行還是不行,就在她的一念之間。最後她還是說,我們去看房子吧。
錢多多說的房子在香湖的別墅區,說是一套實際是一棟。樓上樓下一共有六間房。裏面的傢具和電器全是新的。許卉心裏很滿意,她從沒有想過自己能住上如此高檔的別墅。
錢多多問,感覺怎麼樣?她沒有表現出興高采烈的樣子,她不想讓錢多多窺視到她的真實心態。她說還過得去吧。錢多多馬上說,要是不滿意,我們再找。
許卉明白,只要她願意為他生兒子,錢多多不在乎花錢多少。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許卉突然覺得,她的理想是很容易實現的。
許卉更加興奮。
許卉正式到錢多多的公司履職了。
上班的頭一天,許卉就和許妍說,她找到工作了,是大公司的白領。許妍歪着頭看着她,開玩笑地說,大公司白領?該不會是靠臉蛋的資本給老闆做小蜜吧。許卉的心緊緊地縮了一下。
許麗華責怪許妍,怎麼這樣說話?許卉找到好工作,你嫉妒啊!
其實,令許卉不安和煩惱的就是將來如何面對她們。實話實說,她們肯定不能接受。特別是許妍。自從和她同校的師兄田亦夫相戀后,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理想主義化。許卉將校園裏的愛情,戲稱為“乞丐的承諾”,那種“你把初戀的槓桿給我,我可以撬動整個地球的”偉大承諾,離開校園,就一紋不值。現實並沒有擊碎許妍的夢,她仍然堅持着自己的理想。
許卉還說,公司為她分配了宿舍,以後除了休息日,沒什麼特別的事,她就不回家來。
許妍說,好呀,等你弄好了,帶我去看看,瞧瞧大公司白領的宿舍是什麼樣子。許卉說過段時間吧,安排好以後我會帶你們去看的。
剛過了一個星期,錢多多的老母親錢老太太就上公司來了。據說,錢老太太到公司來,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她是在錢多多的辦公室見到的許卉。錢多多的母親是個小矮個,許卉目測了一下高度,她想,不怪錢多多矮,他母親頂多一米四多一點。顯然,錢多多已經和他的老母親交了底,因為老太太見了許卉以後,不住地點頭稱不錯,不錯。
許卉知道,老太太的言語裏面隱含了很多內容,包括她的長相,高度,氣質,學識等等。老太太傳達出的信息,增加了她的信心,她更有了勝算的把握。
現在,許卉正朝着即定的目標挺進。這個月,她的例假沒能如期而至,她想該去醫院做個鑒定。如果懷孕了,就要和他談談。一個星期後,從醫院拿到了化驗單,上面清楚地寫明了她要的結論。
錢多多聽到喜訊,連晚都沒吃就到她這兒來的。一進門,就用手摸着許卉的肚子,彷彿是想用手感證實她的話的真假。
許卉說,我們去弄張結婚證吧。錢多多說,弄結婚證,怎麼可能?你明知道我是有老婆的人,中國又不允許一夫多妻。
許卉說,你急什麼?我是說讓你去弄,就是假的也行。不然,將來肚子大起來,我怎麼面對我媽和我妹妹。
錢多多還是不肯,他說假的有什麼用。許卉沒再說話,這個晚上,許卉顯得特別的傷感。
說實話,錢多多覺得許卉的想法有道理。有時候,錢多多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想着想着就會笑出聲來。改革開放真好,鄧小平真好,如果沒有改革開放,他哪能從一個農民,成為擁有幾億資產的富翁,更不可能有老婆有孩子后,懷裏還能抱着如此漂亮年輕的女人,還要她為自己生兒子。這種家外有家的感覺真好。許卉的這點要求不過分,不就是個假結婚證么,花個幾百塊錢,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他同意弄張假的結婚證。
許卉又說,你還得和我回趟家,去見見我媽和我妹,讓她們認定我已經結婚了。
比起那些獅口大開的女人,許卉算是本分了。她的這兩點要求不過分,是為了遮人耳目,說開了就是為了騙騙她的親人。但是,商人有一個普遍的特徵,凡事必留條退路。他是擔心許卉懷的不是兒子,如果不是兒子,就沒有必要再留下來,他已經有三個女兒了。生意人就是生意人,無利不起早,他想定了退路,孩子成天型后,他就帶她去做B超,如果是男孩,一切照舊;如果不是男孩,就讓她做人流。
錢多多想到的,許卉同樣想到了,而且步步想在了他的前面。先是在電話里告訴母親許麗華,說她要結婚了,丈夫叫錢多多,是她的老闆,人很有錢,這個周末就帶他回來,和媽媽妹妹見個面。接着,到了周末,由錢多多自己開着那輛新款奔馳,很氣派,很風光的去見了母親和妹妹。
許麗華對錢多多還算滿意,就是臨走時俯在許卉耳邊說,好是好,就是太矮了。
許卉笑了笑,說,只要人好就行。許妍一萬個不同意,她對許卉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你自己不覺得臭,反覺得香。許卉回應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把你自己管子好就行。
幾個月後,許卉的肚子開始隆起來了。一次外出吃飯後,錢多多說,過兩天找個人給你看看,你懷上的是男孩還是女孩。許卉說,不用等過兩天,我就有個朋友在婦兒醫院,找她就行。
許卉竟然如此痛快,錢多多開心的不得了。他想,讀過大學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從醫院出來,錢多多完全放心了。許卉的朋友明確地告訴他,許卉懷的是個男孩,而且發育的很健康。錢多多樂顛了,馬上就打電話和錢老太太做了彙報。錢老太太聽了老淚縱橫,不住地說,老天爺保佑,錢家終於能延續香火了。然後,又給錢多多發了三道指令,都是有關如何照顧許卉的。
儘管錢多多和錢老太太對許卉關懷備至,許卉卻十分明白自己的處境。她在醫院的朋友已明確告訴她懷的是女孩,而且是雙胞胎。她必須在孩子出生前擺平所有的事情,否則此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給母親看的那張結婚證畢竟沒有法律效力,她隨時可以被錢多多掃地出門。
現在,錢老太太隔天就來看望她,藉著老太太高興之際,許卉對她說,我不想把孩子生下來了。錢老太太一聽,拿在手裏的手提袋砰地掉到了地上。你說什麼?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不願孩子出生后就沒有了媽媽,更承受不了骨肉分離的痛苦。我想長痛不如短痛,明天就去醫院做引產。
聽了許卉的話,錢老太太更加着急,她用顫抖的聲音說,你不能胡來,我馬上給多多打電話,等他來了我們再商量。你千萬不能做傻事啊。
錢多多很快趕到了。他說,許卉,你怎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許卉哭了。她說,世上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想到以後我即不能和他相認,更不能盡母親的義務,我就痛苦不堪。你說我還生他幹什麼?
你打算怎樣才肯把孩子生下來?老太太問。她覺得只要許卉肯給她生孫子,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
許卉說,除非我和多多結婚,真正的成為夫妻。
錢多多愣了,老太太愣了,只有許卉心裏是得意的。錢多多堅定地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我有老婆。
有什麼不可能?有老婆可以離嘛!誰叫她沒本事給我生孫子。錢老太太打斷了兒子的話。
錢多多語氣軟下來:許卉,我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什麼辦法?讓我做你的二奶?沒名沒分的,我才不幹呢!
許卉,你別逼我。當初,我們是講好條件的。
我沒有逼你呀,只是我不想再玩下去的,你先前付的定金,可以全額退還給你。
錢多多沉默了。
過了幾天,見錢多多沒有動靜。許卉就打電話給他,要他開車送她上醫院。錢多多說,許卉,你就別鬧了,我到醫院問過醫生,醫生說,像你這樣的孕婦已經不能引產了,你就安心的把孩子生下來吧。
許卉明白了錢多多的想法。她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一閉上眼睛,就是錢多多將她掃地出門的情形。她的腦子亂極了。她又想到了許妍,許妍曾說過,她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牛糞雖是臭的,但滋養出的鮮花是誘人的。生活中的小波折,向來無法避免。許卉心急如焚,她想到了母親許麗華,在人生的許多關口,母親總可以力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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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麗華聽許卉將事情的經過哭訴完畢后,她的雙腿都軟掉了,幾次想站起來去打電話,雙腿像失去控制似的根本不聽使喚。她想,許卉這輩子算完了。她無論如何不敢相信,一個看起來溫順乖巧的許卉,能背着她干出這樣驚天動地的事。她設想了多種的理由,仍然無法解釋,看來,許卉比她要有主見。
可是,假的就假的,它代替不了目的,既然許卉已經踏上了這隻船,就不能輕易下來。在此之前,許麗華以為許卉嫁給了錢多多,幸福生活會像芝麻開花一樣,沒想到,這只是個美麗的泡沫。
許麗華很快有了相應的對策。她知道,要解救許卉,惟一的出路,便是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做文章。她先是將錢家老太太請到了許卉的住處。許麗華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想留住你的孫子,還是立即做掉他?
錢老太太把孫子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她勸許麗華別著急,只要保住孩子,她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錢老太太立即給兒子打電話,要錢多多儘快趕到,否則將出人命。
錢多多一進家門,看見許家的人全部在場,知道事情比他想像的還要麻煩。
錢多多同意和許麗華單獨談談。
許麗華說,其實也沒什麼好談的,兩條路,一是許卉馬上把孩子做掉,你公開向她道歉;二是你離婚和許卉結婚。這是我擬好的道歉稿,你看看吧。許麗華平靜地將擬好的那份稿件放到錢多多面前。
錢多多看了一眼,臉色馬上就變了。許麗華知道這份東西起了作用。錢多多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想幹什麼?
許麗華說,錢總,我想你還許卉一個公道。當許卉告訴我她懷了你的孩子,你們並沒有結婚,結婚證是假的時候,我的第一感覺是許卉被傷害。你把我們家的人都騙了。錢總,你知道,我們只是普通的人家,沒有你們有錢人那麼尊貴,只要你不怕丟人,我馬上就將這份東西放到互聯網上去。
許麗華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緩從容,完全沒有強人所難之勢,錢多多卻從她的話里感到了咄咄逼人的態勢。
許麗華繼續說,許卉和你第一次到我們家時,我雖然認為你們不合適,但並沒有極力阻攔,這畢竟是她個人的事,只要你能給她幸福,我也就認了。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你說,許卉現在算什麼?妾?二奶?還是你生孩子的機器?許麗華有些哽咽。
錢多多說,許阿姨,事情不能全怪我,當初我和許卉是談好了條件,完全是周瑜打黃蓋的事。你應該能理解,任何遊戲都是有規則的,沒規矩就不成方圓了呀。
許麗華說,我當然理解,要不是理解,就用另外一種處理方式了。你們有錢人想多子多福,公然違反國家計生政策不說,還找年輕女子做你們的生育機器,你不覺得很過分嗎?難道有錢人就能為所欲為?
錢多多沉默了。
其實,錢多多是想過和妻子離婚,可就是有些不甘心,他是個商人,他總覺得自己被許卉耍了。比起妻子,許卉不僅漂亮,有文化,而且身體很健康。
錢多多的妻子黃妙珍自生了兩個女兒后,一直身體不好,病殃殃的有十幾年。此時的黃妙珍和許卉自然無相比。
當然了,錢多多還是感激黃妙珍的。黃妙珍生第二個女兒時,錢多多從農村出來不久,在建築工地當運沙工,一天干十幾個小時,每天累的倒頭就睡。後來,錢多多自己拉起一支十幾個人的小施工隊,租了兩間工棚當辦公室。兩張破辦公桌,一部舊電話,開始了他淘第一桶金的生涯。直到三年後,錢多多的施工隊變成了建築公司,他才把黃妙珍和兩個女兒接到了臨港市生活。黃妙珍為他吃了不少苦。
錢多多在臨港買了房子,本想和黃妙珍生個兒子,可黃妙珍的肚子就是不爭氣,一年後又給他懷了個女兒,沒等錢家人表態,黃妙珍自己去醫院做了人流,差點鬧出人命,醫生警告他們說,黃妙珍的身體不允許再懷孕,不然有生命危險。聽了醫生的話,黃妙珍的心情反到好了起來。她覺得再不用冒着生命危險為錢家生兒子。
黃妙珍想錯了。隨着錢多多家產的與日俱增,錢老太太求孫子的想法更加迫切。她每日燒香拜佛求菩薩,送個孫子給錢家。有一天,錢老太太無意從兒子的口中得知,黃妙珍不能再懷孕時,老太太竟然兩天未進食,是錢多多強行將她送進醫院。
在醫院的病房裏,黃妙珍和錢老太太有一段對話。黃妙珍看着老太太,錢老太太慢悠悠地說,多多是單傳,錢家不能沒有孫子,否則我對不起死去的多多爸。你不能再生了,總得想個解決的辦法,錢家不能絕後。
黃妙珍說,媽,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只要她們能健康成長就好。
胡說,什麼時代男女都不可能一樣。我想,你不能生了,多多必須找個女人為他生個兒子。你不會不同意吧。
淚水悄悄地從黃妙珍的眼中涌了出來。一個正常的女人,誰會允許丈夫家外有家。可現在,她不同意就意味着離婚。鄉下出來的女人,離婚對她最大的打擊。離婚就等於沒有了一切。婚是不能離的,她情願容忍丈夫家外有家。
黃妙珍哽咽地說,媽,我和多多是十幾年的夫妻了,雖然我沒能給你生個男孫,這不能全怪我。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不和多多離婚。只要不離婚,多多在外面怎麼樣,我都不會管的。
黃妙珍說著,衝出了病房。
黃妙珍對錢多多說了老太太的想法。錢多多想了想說,這還不好辦,夜總會裏模樣好的小姐多的是,只要肯出錢,她們願意為你生一打。
錢老太太出院后,錢多多就開始實施他的生子計劃。他先是到了一家頗有名氣的夜總會,這裏的小姐個個是女人中的精品。在挑了幾輪后,他看中了一位叫小雪的金牌小姐。小雪長的很像央視的一位節目主持人,貌美白皙頗有氣質,尤其歌聲特別甜美,有點宋祖英的味道。
錢多多對小雪的主管說,我連續一個星期到這兒來捧場,小雪要陪我一個星期。有這等好事,主管當然樂不可支,還特別叮囑小雪,要陪好錢老闆。
到了第五天,小雪就把錢多多的胃口調了起來。錢多多感覺考察的差不多了,就說,目前你最想要的是什麼?小雪說,我想要的東西多了。錢多多說,你只能說一件。小雪想了想,我想要一部車,因為我剛拿到駕駛執照,想開車過過癮。
錢多多一揚手說,不就一部車嗎?我送給你。30萬以下的國產車你隨便挑,不過,你必須滿足我的要求。
小雪同意為錢多多生兒子之後,錢多多為她買了輛廣州本田轎車。不過,當他們住到一塊后,錢多多才發現,事情沒他想的那麼簡單。吵鬧成了他們的家常便飯,他不想和小雪吵架,因為他們即非夫妻更非戀人,就是一種契約的關係,錢多多不願意和她產生不愉快,只要她能儘快懷上他孩子就可以了。
可是,僅半個多月,小雪就和錢多多吵了三次架,為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錢多多以為,小雪的為人表裏不一。表面看上去她很單純,實則不然。她為小事吵架,實際上是為了大事做準備。果然,今早上一睜眼,小雪又開始使性子,說她不想為他生孩子了。
錢多多以為她是嘴上說說就罷了,無非是想再弄點錢寄回東北老家。其實幾天前,錢多多已經給過她兩萬塊錢,要她寄回老家去的。
錢多多靠在床頭上問,為什麼又不想生了?
不想就是不想,沒有為什麼。小雪下了床。
你以為是小孩過家家呢。想不玩就不玩,我已經送了輛新車給你,而且車主寫的是你的名字。他不動聲色說,你不是想毀約吧?
我沒想毀約,只是你必須再為我買套房。你想想,我為你生了孩子,以後還不知嫁不嫁的出去。萬一嫁不出去,總要有個住的地方吧。
房子?孩子還沒生,又想買房子,這女人不是省油的燈。錢多多壓住煩燥,坐起來說,等你把兒子生下來,我再買房給你。
好說歹說,小雪總算是同意等孩子生了以後再買房。錢老太太知道小雪願意為錢家生兒子后,提出要和小雪見一面。當錢老太太得知小雪在夜總會做小姐,立刻要錢多多和她終止關係。她說,這樣身份出身的女人,怎麼能為我們錢家生兒子?不行,堅決不行。
錢多多賠了輛車和幾萬塊錢,算是把後續的事情擺平。再以後,錢多多接觸過幾個女人,首先讓老太太過目。老太太雖然求孫親切,要求卻很高,特別對長相、個頭和文化水平,標準一點都不能降低。因為這樣的原因,錢多多能拖就拖,能糊弄就糊弄。一晃幾年過去了。
這次是老太太張羅的事,他以為不會出什麼問題,沒料到,許卉以未出生的兒子脅迫他離婚。離婚,在錢多多看來是件大事,而錢老太太認為,什麼事都沒有孫子的事大,為了保住錢家香火的延續,任何人都必須為此讓路。
在錢家,錢老太太想做的事,沒有人能阻擋得了的。
由錢老太太出面和黃妙珍談離婚的事。開始,黃妙珍並不願意離婚,她說她是錢多多的結髮夫妻,她嫁給錢多多時,他還是個農村的窮小子,那時她根本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夫榮妻貴。現在生活好了,又有了孩子,雖說是女孩子,其實男女都一樣,將來又不用靠她們來養老,為什麼一定要有個男孩呢?
錢老太太火了。她說,沒有男孩,錢家就得絕後,就是斷了香火。你不姓錢,當然無所謂。你不願意離也得離,根本由不得你。黃妙珍流了兩天淚后,主動對錢多多說,她同意離婚,不過要給她足夠的錢,以保證她以後的生活。
許卉是挺着大肚子和錢多多結的婚。
10
許妍和田亦夫是大學時的校友。
許妍讀大二時就很活躍,她和田亦夫都是校學生會的成員。田亦夫的長相雖然不算出眾,卻帥氣十足。田亦夫開朗自信、很有責任心,一起的時間久了,許妍就被他吸引住了。其實,田亦夫早就注意到了許妍。她長得漂亮,而且做事認真仔細,又溫柔體貼,用現在的話來形容叫大眾戀人。校園裏有眾多暗戀許妍的男生,他們只是遠遠的讚美和假想罷了,沒有人敢主動表白心聲。
從未對女人動過心的田亦夫,為許妍寢食難安。當然,田亦夫清楚知道自己的出身,他不會冒然採取進攻的方式,而是使用了迂迴的對策,打算從工作接觸開始。他比許妍年長三歲,各種的閱歷和經驗比許妍強。他經常約許妍出來,理由同出一轍,談學生會的工作。雖然許妍知道,他是在為自己找借口,她從不揭穿他。田亦夫很會瞎聊,還很風趣,和他談什麼樣的話題都不覺得乏味。
一年的五一長假期,許妍和許卉正陪着母親聊天,門鈴響了。許妍開門不覺一愣,竟是田亦夫。他穿戴得非常整齊,看起來很精神很帥氣,手裏拿着一本書。他說是跑了幾家圖書館才借到的。
他手上拿的是一本英文版的小說。許妍很喜歡這本書,有一次許妍隨口提到,田亦夫就記住了。
許妍真被感動了。她隨便說的一句話,他就用心去做了,這樣的男人值得信賴。那天,她和田亦夫又聊了很長時間。此前,田亦夫聞知有好幾個男生,私下探討着用何種方式向許妍表達心中的愛合適。他有些着急了,決定儘快找機會向許妍表白一次,看看她的內心世界裏裝着什麼人。失眠了幾個夜晚后,田亦夫寫出了一封幾百字的表白信。他顯然擔心被拒絕後的尷尬,字字經過反覆和斟酌,即讓對方能明白他心中的告白,又不至於流傳出去后,成為他人的笑柄。
不可否認,他看似簡單,卻處心積慮的方式,俘獲了許妍的心,她看后沒有表示任何的不滿,以幸福的笑容代替了回答。
田亦夫走後,許麗華就問,小夥子是誰?是你的同學嗎?他的父母是幹什麼的?
許妍說,媽,你真是吃飽了沒事幹,他只是我的校友,我哪知道他父母是幹什麼的。
許麗華聽許妍這麼一說,沒再追問什麼,只是要求她要專心讀書,學生時期不要談戀愛。許麗華是過來人,她知道婚姻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許麗華對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的婚姻,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要求的。她認為,男人長得帥不帥並不重要,主要是人品要好,家庭條件必須優越。現在不提倡門當戶對,認為只要愛就夠了。許麗華認為是瞎胡鬧,一對小夫妻,如果經濟條件不好,家庭負擔重,愛情是長久不了的。人畢竟不是生活在真空當中,正常的生活需求得不到滿足時,各種問題會像火山爆發一樣噴發出來。而生活中的問題,就會成為夫妻矛盾的導火線,它可以徹底埋葬夫妻感情,至使家庭破裂。許妍突然有個男同學來找她,許麗華當然要過問。
許麗華開始關注許妍的戀愛問題,使得許妍和田亦夫的相處有了幾分小心。
自從去過許妍的家后,田亦夫正式成為了她的戀人,不斷地為許妍做些她想做,還沒來得及做的事,目的是讓許妍能完全接納他。許妍心裏當然跟明鏡似的,她只要有時間,從不拒絕田亦夫的約會。
有一天,許卉問許妍,你是不是和田亦夫談上了。許妍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許卉提醒說,你最好不要和他好,媽媽肯定不會同意。
許卉是受母親許麗華的委託盯着許妍的。當她感覺許妍在和田亦夫談戀愛時,就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到不少田亦夫的家庭情況。田亦夫的家和許妍同在一個城市,爸媽已經下崗,家裏的生活條件非常差。
其實,許妍答應成為他的女朋友時,田亦夫就把家庭的情況全都告訴了她。田亦夫說,家裏供他上大學的錢,都是向親朋好友借的,他的家庭將來不會給他提供什麼幫助,甚至將來他還要供養父母。許妍喜歡田亦夫,從來沒有考慮他的家庭狀況,許妍認為愛一個人,是不必考慮家庭狀況。因為未來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關鍵人要好,要有能力,敢於負責就行了。
許妍和田亦夫確立了戀愛關係,開始了他們純潔的戀情。他們一起組織校園活動,一起上課,一起去跑步、爬山,許妍覺得自從有了田亦夫的陪伴,她成了校園裏最幸福的人。
田亦夫畢業后帶許妍去了一趟他的家,見了他的父母。面對這樣一位漂亮的姑娘,田亦夫的父母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傾盡全力來招待她,還叮囑兒子要一輩子對許妍好。
頭一次到田亦夫家,儘管心裏有所準備,許妍還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她沒想到田亦夫的家除了居住的房子值點錢外,家裏沒有一樣值錢的東西。一張破舊的小柜上擺着一台14寸的黑白電視,沒有冰箱,沒有洗衣機,更談不上其他的家用電器。她認為自己生活在單親的家庭,沒有能力和富裕的家庭相比,可以理解。然而,田亦夫非單親家庭,生活同樣是如此貧窮,甚至比她的家庭還差。
許妍猶豫了。她不能不猶豫,她是要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他的。如果田亦夫的家境再好些,許妍可能會更堅定。田亦夫的家實在太窮了。別說許卉和母親,就連許妍都覺得自己和田亦夫不合適,沒有經濟基礎的愛情大旗到底能扛多久?她把自己的擔心和田亦夫說了。田亦夫聽了卻說,你放心,我是個男人,我有能力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你一定要相信我,更要給我證明自己的機會。
男人的話擲地有聲,生活卻是現實的。就在許妍猶豫期間,許卉和錢多多的婚事,徹底把許妍推到了田亦夫的身邊。許妍要賭一把,要用行動證明沒有金錢的愛情同樣能幸福。
半年後,許妍和田亦夫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他們沒有熱鬧的婚禮,沒有宴請賓客,只是和田亦夫的父母在一間小餐廳吃了頓飯,然後就回到了他們的新房。
所謂的新房,是一間不到20平方米的出租屋,一張床,一個簡易衣櫃,一個小寫字枱,一個電飯鍋和幾雙碗筷。
新婚之夜,面對頗為凄涼的景象,許妍內心有了幾分的傷感。當田亦夫熱血沸騰地將她抱在懷裏時,她竟然不停地顫抖。
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許妍說她感到很害怕,不知道今後會有什麼樣的生活在等着她。
田亦夫再次用他男人的嘴巴許下承諾:你要相信我,我會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
田亦夫又說,從喜歡她的那天起,他就發誓要給她一生一世的幸福。作為一個男人,不能給所愛的女人幸福,就不能算男人。他會讓所有關注他的人,看看田亦夫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許妍的目光中仍然充滿了遲疑,田亦夫就用錢多多作標尺——我一定出會比錢多多有錢,你一定會比許卉幸福。
田亦夫信誓旦旦的話,多少給了許妍一些安慰,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姑娘,怎麼經得起男人如此沉重的承諾,她感到了欣慰,然而,欣慰卻無法代替害怕。
田亦夫不再說什麼,他要行動來證明自己。
田亦夫果然一步一步地實現着自己的承諾。與許妍結婚不久,市裡招考公務員,田亦夫以優異的成績被政府機關錄用。仕途的第一步,他跨越的如此漂亮,令很多同齡人羨目,也改變了許卉和許麗華當初對他的看法。不過,田亦夫本人卻不已為然,他進了環保局,大學學的又是環境保護專業。他說他志向尚不在此,要看以後的發展。他早就瞄上了環保局局長的位置。
兩年後他當上了科長,兒子田野出世,單位分給他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雖是二手房,地點偏些,但與結婚時相比,居住條件已得到根本改變。生活在不斷改善,許妍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此後,田亦夫的仕途就開始停步不前。緣由是環保局換了局長,田亦夫不再是局裏受重視的業務骨幹。新調來的局長不懂環保業務,據說原來在財政局當局長,因為在經費審批方面不給市領導面子,這次機構調整被發配到環保局。他來以後,首先對環保局原有的幹部重新洗牌,凡是前任局長重用的幹部一律靠邊,啟用那些被前任棄用,或是對前任有意見的人。
田亦夫被曬在一邊,一曬就是五年。五年後,許卉和許妍各自的家庭,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11
錢多多最近的應酬特別多,幾個大項目同時開始論證,他覺得應該盡量和專家們多見見面,互相熟悉一下,同時能多掌握些情況,規劃出公司的發展宏圖。他白天和專家們開會,晚上到專家們住的房間聊天。忙是忙,收穫卻不少,聽了專家們的許多寶貴的意見。
許卉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他要母親每天代表他在醫院盯着。晚上九點多,錢老太太突然打他的手機,要他趕快到醫院來一趟。聽老太太的聲音,感覺有些異常,他問是不是許卉生了。老太太竟然哭出聲來,她說還沒呢,你快來呀。說完就掛機了。
一路上,錢多多不停地想,出了什麼事,應該是許卉出了問題。他的心一陣緊似一陣,上天保佑他們母子平安。他不停地在心中祈禱着。
到了醫院的停車場,看見老太太在黑暗中焦急地等着他。錢老太太告訴他,許卉懷的不是兒子而是女兒。
錢多多不信,他說你是不是聽錯了。錢老太太說,沒有錯,是醫生對我說的。護士來送許卉進產房,臨進門時對我說,老人家,你不用擔心,她們的身體都很好,你就等着抱孫女吧,是一對雙胞胎。
錢多多詢問當值護士,再次證實了老太太的話,不由得怒火狂燒,說,她怎麼能騙我,她怎麼能騙我?
錢老太太又哭又鬧。她叫錢多多去找醫生,趕快引產,不能讓孩子出生,她不要孫女。醫生出來斥責老太太,請安靜,這是醫院,不充許胡鬧。
錢多多將錢老太太勸到走廊。竟然敢騙我!他想說幾句狠話,但想想,覺得此時要沉住氣,不能亂來。鬧起來,就是全市的特大新聞,就是重男輕女,就是道德敗壞違反國策,所有的社會與論都會指向他,他將成為臨港市最不受歡迎的人。但是,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無端端又多了兩個女兒,老太太這一關難過不說,許卉會越來越狂,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家中的位置。許卉呀許卉,怎麼能靠騙來達到目的,簡直就是傻瓜混蛋。
經過一個晚上的折騰,許卉總算生了。面對兩個女兒,錢多多心裏的滋味,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不過,冷靜下來的他隨即又想到,只要許卉的身體沒有問題,過兩年還可以為他再生個兒子。他回到家裏,要保姆燉好烏雞湯,然後拿着新買的小孩衣服、尿不濕現次回到醫院。
錢多多對許卉說,你失了很多血,一定要多補補才行。
許卉哭出了聲,邊哭邊哽咽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朋友說了假話,醫院有規定,不能對孕婦做胎兒性別鑒定,她可能是有意隱瞞的。
真是飯桶,如此重大的事情,怎麼能相信一句話。他想大發雷霆,不過還是忍住了。許卉自己也不知情,怪她沒有用,她當然也是想生兒子。
沒事的。以後還可以再生嘛。錢多多安慰她。
彷彿看到了光明,許卉緊張慌亂的心緩解了許多,錢多多的話給了她巨大的力量。她相信,兩年後,她一定能給他生個兒子。她說,多多,我一定能為你生個兒子。
看着虛弱的許卉一字一句地說,錢多多的心裏一陣感動,他說,你現在很虛弱,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許卉淚流滿面,任眼淚流淌。半天,說,嫁給你很幸福,你放心,我的身體會很快好起來的。停一停,她又說,在此之前,我還怕你會怪罪我。看到你這樣,我的心得到莫大的安慰。
錢多多意示她不要多說話,他將她的手放到被子裏,還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醫生叫錢多多去他辦公室。醫生對他說,你妻子的子宮受到了重創,今後可能無法再生育了。
錢多多像是突然被雷擊中似的,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老天似乎總是在和他開玩笑,前妻黃妙珍為他生了兩個女兒,就因為身體的原因不願意再為他生育,如今許卉也——
他躲進車內大哭了一場,彷彿覺得天要塌下來了,要斷子絕孫了。耳邊又響起老太太的話:沒有了兒子,掙那麼大的家業有什麼用?女兒始終是別人的,難道要外姓人來繼承家業?錢多多又想到了許卉,她如果知道了自己不能再生育會怎麼樣?許卉是為了他才這樣的。面對漂亮且柔情似水的許卉,他又不由得萬千感情湧上心頭。仔細想想,許卉沒有錯,難道沒有兒子就不能活了,日子不照樣過,地球還照樣轉。生個兒子,如果不成才,不成器,好吃賴做,吃喝嫖賭,不如不要。
去他媽的!要什麼兒子,過好自己的每一天。錢多多突然想通了。男人就是男人,經風雨見世面多了,絕不會出現鑽進死胡同出不來的事。
許卉知道自己不能再生育時,當時就暈了過去。醒來,看見錢多多和很多人站在床邊,她再次惶恐不安,心亂如麻。問題比她想像的嚴重的多。怎麼辦?當初朋友告訴她懷的是女兒時,她堅持要朋友幫她度過這一關,她想反正以後還可以再生,錢家的目的是要兒子,只要還能為他生兒子,錢家不會對她怎麼樣的。沒想到老天爺再次和她開了個大玩笑,她連出最後一張牌的機會都失去了,錢家還會留她嗎?想到這一切,她真有點後悔。人們都說**是禍根,也許真是這樣。她擦乾眼淚,發狠了想,木已成舟,自己不能生了,幫他領一個總行的。
錢老太太是許卉將要出院時,去醫院看了兩個挺可愛的孫女,她想,她是被這個狐狸精騙了,又多了兩個壓根沒想要的孫女,這兩個孫女,會使她的家變得更加麻煩。她是無論如何不能讓錢家斷了的香火。
錢老太太對許卉說,你出院后還住回你以前住的地方,不要回我那裏。
許卉說,為什麼?
錢老太太嚴肅地說,你是騙子。
許卉說,媽,話不能這樣說。生男生女不是我能決定的,要說騙,你兒子也有份。
許卉強硬起來,她反覆衡量了利弊,決定先發制人,不能等着被動挨打。
錢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說不出來,她的拳頭捏得緊緊的,那神態像要衝上去把許卉撕爛。許卉一點不示弱地盯着她,那樣子像是在說,有本事你過來呀。
錢老太太突然哭出聲來,轉身出了病房。
錢多多來接她出院。錢多多說,你怎麼能和老太太鬧?許卉說,你怎麼說話?是她在和我鬧。
許卉,你別得寸進尺!差不多就行了。
許卉沒想到錢多多說出這樣的話,一下子愣住了。許卉放下孩子,走到他面前說,我得寸進尺,你說我怎麼得寸進尺了?難道兩個孩子不是你的種嗎?
錢多多啞口無言。
錢多多按錢老太太的意思,將許卉接回了那棟別墅。許卉氣得兩頓沒吃飯。錢多多算是個不錯的男人,他沒有和她鬧,而是想着法子哄她高興。許卉生氣是假,討回地位和尊嚴是真。既然錢多多給她面子,她也就找了個台階下。
許卉的母親許麗華忽然說,要搬到他們這兒住幾天。許卉擔心錢老太太會來鬧,趕緊說他們還沒準備好,暫時不能讓她過來。許麗華說等不及了,她要來看看孫女。她還埋怨說外孫女出生這麼久了,她還沒有見個面。許卉說,我們是想等滿月了再通知你。許麗華無論她怎麼說,堅持要過來侍候月子。
掛了了電話,許卉問錢多多怎麼辦?媽媽來了,萬一老太太又來鬧,兩人碰一塊可怎麼好?
錢多多說,不會的。我正好要出趟差,你媽過來陪陪你也好。
孩子滿月了,許卉想給孩子擺滿月酒,錢多多說算了,免得老太太又胡鬧。許卉想想沒再堅持。
中午,錢多多帶着她們去星級酒店吃了一頓。原定是晚上出去吃的,因為錢多多臨時有個接待,就改在中午。
吃完飯,錢多多把她們送到小區入口處,許麗華說天氣挺好,她用BB車推兩個孩子走走。許卉先回別墅,來到門口,她發現門是開着的,她以為有盜賊,正想喊保安,卻看見錢多多的母親。還有兩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看樣子應該是老太太家裏邊的親戚。這些人看見許卉就迎了上來。
錢老太太手裏拿着一張打印好的紙,對許卉說,這是離婚協議書,你簽字吧。
許卉接過看了看,是一份擬好的離婚協議書,大概意思是:許卉沒能按要求為錢家生兒子,錢家願意補償一筆錢,數目可雙方協商。然後,許卉自願離婚。
許卉把離婚協議書扔回給錢老太太。你以為我會簽字嗎?離不離婚是我和錢多多的事,別人無權指手畫腳。
別人?我是別人!騙子,賤貨。你說我是別人?
錢老太太的口水噴到許卉的臉上,同時,巴掌也落到了她的臉上。許卉捂着火辣辣的臉,瞬息間暈了。不過,只是幾秒鐘,她就清醒了,而且是格外的清醒。她想,既然她先動手,就等於給她創造了機會,她要藉機把事鬧大。
有了主意就有了行動指南,她毫不客氣地將老太太推倒在地。許卉的行動激怒了另外兩個女人,她們衝上前將許卉按住。
錢老太太上前,不管不顧地朝許卉身上踢去,直到許卉不動了,也喊不出聲來了,她們才鬆了手。許卉在地上躺了一會兒,然後起來報了警。
警察來了。將許卉和幾個人在場的人帶到了派出所。錢多多也被警察傳來。警察分別對她們錄了口供。顯然許卉成了受害者,這正是她所要達到的目的。她緊緊閉着嘴,一句話也不說。最後,警察問她有什麼要求,她提出要見錢多多。錢多多來了,她對警察說,這是我們的家事,我先和我丈夫談談,行嗎?警察早看出是家庭糾紛,清官難斷家務事,最好是自己協商解決。
錢多多已經從母親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對許卉說,委屈你了,她畢竟是我母親,這樣的事傳出去也不好聽,大事化小吧。他還說,老太太想孫子早就想瘋了,就讓她發泄一次吧。
許卉說,大事化小可以,但你要和老太太說清楚,一、從今往後不能再以沒生兒子逼我離婚,二、我要搬回去住。
錢多多答應了。相安無事的過了幾年,愛情一眨眼就結束了;婚姻一眨眼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