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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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擦我的眼淚,他說:“別哭了,讓其它人看見不好。”
這時候我哪還在乎有沒有其他人看見,我只是低着頭,懊惱地低着頭。
王昭陽的離開是悄無聲息的,他帶我去食堂吃飯,跟我說閑聊的話,他送我到舞蹈教室去上課,他說他還要處理些東西,然後我再也沒在學校里看見他。
在王昭陽離開的一段時間裏,我時常發獃,認為是因為我的錯誤,害王昭陽不得不離開,但又在見識了些其它老師的勾心鬥角以後,我漸漸懂得也釋然了。
無論是不是我,王昭陽都會離開的。他不喜歡做那些暗地裏的事情,甚至連看都不喜歡看見,這樣的一個王昭陽,如果只是做教育的話,不屑為自己鋪墊仕途,很難有大的發展。沒有發展,哪裏來的錢養家餬口。
又好像他說,要保留一份純凈,但也要適當的融入世俗,因為我們活在當下。所以他還是寧願去做一個把利字寫在臉上的商人。
他的離開,是抗拒也是妥協,是為這段三角關係做出的一步退讓。他已經把自己的“道”全部傳授給我,剩下的事情,剩下的生活,他相信我可以自己解決好。
所以我也不會讓他失望,一步一步,按部就班。
學校里又有了新的主任,新的音樂老師,當然也有了新的紛爭。王昭陽的事情,漸漸被大家所遺忘,包括我曾經和他的緋聞。
我已經不再去關心那些,因為生活是別人的,勾心鬥角也是別人的,把心置身事外,以放空的心態去看着一切,從中學習感悟就好,那些陰暗,並不足以撼動自己的人生。
我每天都會喝一袋純牛奶,回憶當初的味道,品位他留下的感覺。
王昭陽說,一個有用的男人是在無形中保護着自己所愛的人,正如儘管此刻他已經不在我的身邊,但多年的言傳身教,已經在我頭頂撐起一把無形的保護傘,傘下我安然平靜,堅定誠實地面對着生活。
我的學生以學校名義參加一場集體舞比賽,拿到全市第一名的榮譽,去校長辦公室領賞的時候,校長說,“燕老師為學校立功了,以後咱們招生簡章上,又多了文藝體全面發展這一項。”
我說:“謝謝校長。”那件事結束以後,我就沒臉找過校長正經談話,這也算將功補過,就把該道的歉都道一道。
我說:“對不起校長,其實突擊考核那件事情,是我做的。”
校長說,“我還能不知道是你么,姓張的點名說是你了。”
我低頭,“對不起。”
校長嘆口氣,“可惜了昭陽啊,我聽他說,你以前也是他的學生?”
我點點頭,想起高中那段往事,心裏頗有些感觸,不好意思地說,“高中時候是我的班主任,我那時候就特別不聽話,總讓他操心。”
校長表示讚許,“我做教育這麼多年了,學校里可能有的事情,學生和老師之間,老師和老師之間,各種事情都見過。昭陽是個好老師,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一心只想做好教育的好老師。現在這世道倡導急功近利,要做個好老師確實不易。”
我笑,“按您這麼說,就沒有好老師了?好老師都受不了不幹了?”
校長說,“話不是這麼說,教育還是有希望滴,一百個人里,九十九個都在急功近利,只要有一個是堅持做教育的,就是希望,把希望傳承下去,教育就不腐。”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微笑着回答。
校長喝了口水,“好好乾吧,年輕人。”
我感激地點下頭,退出校長辦公室。抬頭看着平靜的校園,我相信,相信這一百個人裏面,不止一個人是真誠只為了教育,我相信這種真誠會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就好像王昭陽把做個好老師的理想傳承給我,我也會把這些,儘可能地教給我的學生。
一個人坐在舞蹈教室里,看着冬天靜止的風扇。上高中的時候,我喜歡發獃,為任何事情而發獃,比方看着吱扭吱扭的風扇,總擔心它掉下來削到學生的腦袋。
風扇下,我被王昭陽留在教室補習,他坐在我的旁邊,百無聊賴地翻手中的信件,那麼閑閑的陪伴。
為了方便,我買了輛電動車,也給自己買了雙護膝、手套、帽子、口罩。小時候上學,我總是不那麼注意保暖,也不會像爸爸媽媽提出保暖的需求,冬天就那麼凍着耳朵凍着手,但每個冬天都那麼熬過去了。
所以我覺得我並那麼需要。
當你真的感受過溫暖之後,才知道溫暖是如此簡單而讓人舒適的東西,所以我開始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他在我心中種下的溫暖的種子,已經漸漸結出果實。
陳飛揚也確實消沉了一段時間,漸漸回到過去的生活中去,每天會鍛煉,會去師父那裏教學生打拳,會嘗試找工作。
離婚的事情,我不急於一時,為離開而離開,並不是我的目的。
我收到一份快遞,挺重的,央求讓送快遞的小哥,幫我抬到家裏去,快遞小哥人還可以,於是答應了。
上樓的時候,我就和他聊天,問他關於快遞的事情。快遞是一個依附淘寶等各種電商被動飛速發展起來的行業,賺的是個辛苦錢。
那時候快遞從業人員還沒有趨向正規化,只要你想干,只要有一輛摩托車,就可以。陳飛揚正好有輛摩托車,於是我動了這個心。
回家打開包裹,裏面是書,全套的世界上下五千年,中華上下五千年,雖然沒寫名字和地址,我想我知道這是誰寄來的。
丫的,這麼多書,我得看到什麼時候去,而且我還不喜歡看書。
翻着嶄新的書籍,聞着紙張間的墨香,陳飛揚開門進來,“買這麼多書幹什麼?”
“看啊。”我無所謂地回答。
陳飛揚坐下,在我旁邊也翻了一本,認真地看了看。
“回鶻衣裝回鶻馬……”他吃力地念,我笑一下,看了一眼,那個字好像念“hu”。
“什麼意思?”陳飛揚有些懵懂。
我眨了眨眼睛,“其實我也不知道。”
陳飛揚於是笑了,我再看一眼,“這不說了么,就是個少數民族的名字。”
“那這個字念什麼?”
……
陳飛揚似乎對中華上下五千年挺感興趣的樣子,這些書反正我也不會好好看,就丟在家裏隨便他翻。
然後我忽悠陳飛揚去干快遞,他聽話,確實去了,騎着摩托車在這個生長的地方風雨無阻,每天回來的時候一身風塵僕僕。
狀態不錯,只是依然沒以前那麼愛說話,我感覺他是自卑,他總怕自己說了什麼都是不對的,所以都憋着不說。
我不是搞心理學的,不知道怎麼幫他。或許不說確實也蠻好的,少說少錯嘛。
從王昭陽離開學校后,我們就沒怎麼刻意聯繫,因為放在心裏,不緊張,不怕失去。他以退為進,給我足夠的空間去解決這些,我也想乾乾脆脆解決明白了再去找他。
但我還是會想他。
登陸遊戲,試了幾個密碼,我的生日,他的生日,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各種5201314,統統不對。
什麼呀,他不是說我一定能猜對么?
眼看着再輸錯賬號就要被屏蔽了,那可不行,我乾脆重新註冊了一個,瘋狂練級,殺進我們最喜歡泡時間的頻道。
但是在這裏並沒有碰到王昭陽,準確地說是覆水難收,看着這個熟悉的界面,我有些感慨啊。
儘管他最後留給我的話的意思,是他會在遊戲上等我,但人家也不是什麼時候都玩遊戲的么,第一次找不到這很正常。
我在搜索里添加覆水難收好友,看到他黑色的名字,嗯,確實是不在線。
隨便看看,這遊戲人比以前少了,遊戲是有壽命的,不可能一直活躍下去。但依然能看到一些過去熟悉的人的名字,我沒跟他們打招呼,我打算隱瞞自己的身份。
怎麼,只准王昭陽冒充覆水難收,還不行我冒充其它人逗逗他了。我開始有點期待,期待自己以一個新身份去找他玩兒的時候,他會是個什麼反應。
哈哈。
設置好友上線提醒,掛聊天窗口,我就干別的去了。升級,不着急,我還是喜歡讓王昭陽帶我升級,把我們打過的地圖,我們去過的地方,全都重新走一遍。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但我相信,他依舊在等我,所以我也不着急給他打個電話問候問候。
陳飛揚回來了,此時外面在下雪,他的防寒服上,滿是雪融化后的薄薄水滴,碰一下,真涼。
我把新買的防寒服給他,他感激地對我笑一下。防寒服這東西穿着不好看,我也就不着急讓他試穿了。
“今天派了多少?”我問他。
“三四百件。”他回答。
年前是派件高峰期,現在真是有這麼多人都開始網購了,我落伍了,哎。高峰期,快件基本不能按時送達,送快遞的也是人,一天能跑的就那麼多地方,這不陳飛揚都跑到晚上才回來。
他幹得很拼,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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