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對峙
蘇相府,當蘇德義聽到家丁來報慕容墨翊和慕容墨軒前來拜訪時,一張老臉總算有了一絲釋然之色。
“哼,這都半個月了,也該來看看老夫了!”
蘇德義邊說著邊從床上起身穿衣,要知道這半個月他都是在床上度過的,真是被慕容墨軒氣得半死。
“老爺,你應該晾他們一會兒才對,這麼著急去,讓他們還以為你好說話呢!”蘇德義之妻裴氏勸阻着。
蘇德義眼神微滯,但還是擺了擺手,“這要不是看在鎮國公的面子上,我定然讓慕容墨軒那臭小子等上一個時辰,如今就算了吧!”
說著,裴氏繼續伺候蘇德夜穿起了衣服。
當蘇德義被下人扶到偏廳時,慕容墨翊和慕容墨軒已端坐在藤椅上,慕容墨翊旁側還站着一個身材高挑,長相清秀,一身奴才衣着打扮的小廝。
尹伊在見到蘇德義時,眼神不自覺溫柔了很多。父親尹忠國在世時常常提起他,每每都是說他是頭老頑固,但是卻對他欽佩得很,能得到父親欽佩的人必然有讓人欽佩的理由。
尹伊此次前來,是慕容墨翊硬生生拉來的,她仍記得他的話,“你惹的事,你不出面怎能行?”
於是,她就站在了這裏。
見蘇德義前來,慕容墨翊和慕容墨軒急忙從藤椅上站了起來,蘇德義先是瞪了一眼慕容墨軒,然後對慕容墨翊恭敬地笑了笑,這才被下人扶到了藤椅上坐了下來。
重新落座,蘇德義端起了架子,畢竟是慕容墨軒有錯在先,他這張老臉怎麼說也得找個台階下。
只見他清了清嗓門,看向慕容墨翊,道:“不知鎮國公前來所為何事?”
慕容墨翊笑了笑,恭敬道:“臣弟魯莽,在朝堂上害蘇老失了顏面,特來誠心道歉,希望蘇老不計前嫌,原諒愚弟。”
聽慕容墨翊上來就坦誠道歉,蘇德義好生舒坦。他略略扶了扶花白鬍須,身板坐直,瞥了一眼一直低着頭的慕容墨軒,最終洋裝出慷慨之色。
“鎮國公言重了,諫議大夫之言不無道理,百姓都衣不蔽體,老夫豈能做冒天下之大不韙之事?”
慕容墨軒頭埋得更低了,他能聽出蘇德義話腔里的埋怨,要知道皇上親賜的陵墓那是多麼無上光榮之事,就被他這麼三言兩語攪黃了,誰能不生氣啊?
要是平時見了蘇相,他大可在他面前昂首挺胸,可是此刻不同了,他是來求親的,得把自己踩在腳底下了。
對於慕容墨軒今日低頭不語的模樣,蘇相甚是欣慰,要知道慕容墨軒這頭倔驢可是從來不知道低頭為何物。
慕容墨翊站起身,雙手抱拳向蘇德義深深鞠了一躬,“蘇老如此深明大義,墨翊我在此誠心謝過了!”
蘇德義吭了兩聲清了清嗓門,眼神里難掩失望之色,他那個痛心啊!就這麼接受慕容墨翊的道歉,不就等於建造陵墓之事真的就放棄了嗎?
“哎,算了算了……”
蘇德義說出這話,心底抽疼,我的陵墓啊,就這麼飛走了……
旁側的尹伊暗暗笑了笑,要知道這蘇德義應該憋屈死了。
可能是真的太憋屈了,蘇德義接着來了句,“老身身體欠佳,不宜久坐,就先失陪了!”
說著,他手伸向了茶盞,準備飲罷便送客。
“蘇老,且慢!”慕容墨翊急忙出言阻止,這正事還沒談怎麼能走呢?
蘇德義收回手看向慕容墨翊,“鎮國公還有別事?”
慕容墨翊咬了咬牙,他向來說話乾脆,這次也直奔主題而去,儘管有些難以出口。
“此次前來,想跟蘇老求取一門親事!”
這話一出,慕容墨軒的心嘭嘭跳了起來,手腳不自覺打起了哆嗦,他相信這是他這輩子最緊張的時刻了。
蘇德義更是驚得目瞪口呆,他府上就只有四女兒蘇語嫣沒嫁人,此次求親肯定是奔着她來的。
“鎮國公可是認真的?”蘇德義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慕容墨翊鄭重點頭,“對!”
良久,就見蘇德義捋着花白鬍須憨憨笑出了聲,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鎮國公現年得三十有一了吧?小女剛好二十有三,嗯,不錯不錯!”
這話一出,其他幾人噎得不輕。就見慕容墨軒猛然間抬起了頭,這明明是來給他求親的,怎麼還要搶親不成?
慕容墨軒突然站了起來,對着蘇德義直言道:“蘇相,求親之人不是我大哥,而是我!”
這下輪到蘇德義受驚了,抬起顫顫巍巍的手指着慕容墨軒,“你?”
慕容墨軒昂起頭,全然不懼蘇德義凜然的目光,“對,就是我!我跟你家姑娘已經……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蘇相你看着辦吧!”
“這……這……”
蘇德義眼珠子瞪老大,手撫胸口憋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劇烈咳嗽起來。
“墨軒!”
慕容墨翊衝上去踹了慕容墨軒一腳,將他踹坐在藤椅上,之後上前幫着蘇德義順氣,“蘇老,您消消氣,臣弟太魯莽……”
好一會兒,蘇德義才停止咳嗽順過氣兒來,又是一副懨懨病態之相。他抬起樹根一樣蒼老的手直指慕容墨軒,道:“你,沒門!”
慕容墨軒迎難而上道:“蘇小姐已經不是完壁之身,若是嫁與旁人,定然遭受唾棄,我慕容墨軒勢必會對她好,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人。”
橫衝直撞的話語雖然蠻橫,但是卻讓氣氛瞬間僵住了,不得不說,慕容墨軒這襲話連尹伊都感動。
慕容墨翊本來還生氣慕容墨軒的魯莽,但是這話一出口,他倒是覺得此事可能慕容墨軒自己解決最好,解鈴還需系鈴人。
蘇德義雖然有瞬間的感動,但是還要面對許多現實問題,比如慕容墨軒貧苦的家境,那耿直的性子,還有他那張老臉。
“說,你能給予我女兒什麼?你拿什麼來提親?”蘇德義嚴肅質問着。
慕容墨軒被問得啞口無言,“我一定會好好對你女兒,至於提親……大哥會幫我,你要多少,大哥就給你多少,一分也不少你!”
這回答讓尹伊汗顏,慕容墨軒,你這寄生蟲可真是當得不臉紅啊!
慕容墨翊的臉都黑了。
果然,就見蘇德義臉現鄙夷之色,之後狂笑起來,“鎮國公幫得了你一時,幫不了你一輩子,是個男人得拿出自己的本事,如若只知道依附別人,只會讓我更加看不起你!”
慕容墨軒並不頹敗,依舊昂首挺胸,“我慕容墨軒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黎民百姓,雖身無分文,但堂堂正正。依附大哥的只是些身外之物,相信大哥跟我一樣不予計較,若不然也不可能拿那麼多銀子救濟天下百姓!”
尹伊笑了,默默地對這個耿直之人肅然起敬,難道在朝堂上他就是以這樣剛正的言行將奸佞之徒拉下馬的嗎?
慕容墨翊臉現欣慰之色,他這個二弟真是蠢的時候蠢到家,剛正的時候沒有邊啊!
蘇德義臉色緩和下來,不過被後生訓斥着,難免臉上掛不住。若說慕容墨軒的為人他還是很欣賞的,只不過他把手伸向了自己,就覺得釋懷不了。建造陵墓多麼光宗耀祖的好事,就被這小子三言兩語折騰黃了。
“慕容墨軒,老夫問你,如今我已年近七十,輔佐了三代皇帝,不說功勞也有苦勞。皇恩浩蕩,想為我建造陵墓,我不求耗費太多金銀,只造一個簡單樸實的即可,只要是出自朝廷之手,我這臉面也算是放下了,難道這樣你也要阻止嗎?”
蘇德義仍舊放不下建陵之事,這可是他的心病,他做了最大讓步,寧可少費金銀,也要出自朝廷之手,只有這樣他才能釋懷。
對於蘇德義直言此事,尹伊是敬佩的,要知道他可是倔強之人,能讓步已經實屬不易,關鍵是那態度用了商量的語氣。
就見慕容墨軒站起身來,上前一步向著蘇德義抱起了拳頭,眼神堅定,鏗鏘有力的話語傳來。
“蘇相,人活一張床,人死一個棺,如若是我,挫骨揚灰,絕不佔用一分土地,您何必如此看不開呢?想想多少忠勇之士埋屍青山靈魂異處,像我們這樣有命效忠朝廷,已是萬人之幸。所以陵墓算什麼,名利算什麼?都是身外之物,活得問心無愧,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該知足了。”
蘇德義眉頭皺了皺,竟然被這臭小子訓斥得無言以對,但還是放不下老臉,“依你之言,老夫為國嘔心瀝血近五十載,連個陵墓都不配擁有對嗎?”
慕容墨軒眉頭都沒皺一下,“論功勞,論苦勞,蘇相確實是無人能比,但是有一人,我絕得蘇相還是差之遠矣!”
蘇德義俯身上前,豎起了耳朵,“誰?”
慕容墨軒微作沉思,最終坦然說道:“原護國公尹忠國尹大將軍!”
此話一出,空氣都凝固了,蘇德義泄了氣般倚靠在了藤椅背上,慕容墨翊皺着眉老向了身側的尹伊,就見她神情獃滯,拳頭攥得緊緊的。
“尹大將軍常年堅守邊境,為彧國開疆拓土,擊退敵軍,掃除外患,保得百姓平安,朝堂穩固。如若沒有他,我們這些人豈能有命在這裏談論自己的功績?”
面對慕容墨軒的慷慨激昂,喋喋不休,慕容墨翊急忙起身阻止他,“墨軒,住口!”
這時,就見蘇德義擺了擺手,臉現憂鬱之色,低聲道:“墨軒啊,此話你對老夫說也就罷了,斷不可說與旁人聽,尤其是當今聖上,這可是殺頭之罪啊!”
慕容墨軒看着蘇德義突然變得憂傷的臉,瞬時間感覺自己有些過了,急忙伏低道:“蘇相,小生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