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身世
蘇淺雨與小溪,自然注意到了方才經過的這隊車馬。
無他,這種偏遠小縣城裏,幾時見過這種高頭大馬、英武雄壯的騎兵?
光是那一身精良裝備,頭盔、軟甲、鋼刀、駿馬、官衣、官靴,一套下來,怕就得有七八百兩。
“看來送財童子到了。”
蘇淺雨很有把握。
“說來也是哦,整個平安縣,能隨隨便便拿出一千兩的,能有幾家呢,還是得外地來的有錢人才有這等手筆。”
小溪也是一點就通,點點頭:
“真是靈驗啊!”
“到底是怎麼變出這麼多人的?”
蘇淺雨笑笑:
“哪有你想的那麼誇張啊!”
“怎麼可能憑空變出人來,就為了送點財!”
“說白了,縱使有天大的神通法力,着落到世俗情理上,也要遵循規矩。”
“這隊人馬,就算沒有我這樁事情,也會來到平安縣,因為他們肯定是有事來辦。”
“從他們的旗幟上看,有金邊、龍紋,似乎是某個郡王一級的宗室。”
“除了龍紋旗之外,還有黑底紅雲旗,看不出根底,大約是某個官署的旗子,品級大約在七品到九品之間,不算顯眼,具體是誰,我就不清楚了。”
“我推測,這是上頭派來的人手,而且還是個女子。”
蘇淺雨指了指遠方咕嚕咕嚕駛遠的車架,很肯定地說著:
“瞧見沒,這車架有珠簾,雕花,還有熏香,當然這不足為奇,許多富貴人家都用得起·······方才我曾透過珠簾,瞥見裏面一角,卻是一名妙齡女郎。”
“綜上所述,我可以大膽推斷,這大約是郡王府的某位郡主或者縣主,在咒禁司任職,前來調查縣中異事。”
“好厲害·······蘇淺雨你真聰明,就好像是全知道了。”
小溪驚嘆地打量了下蘇淺雨。
青衫、黑髮、黑瞳,容顏中等偏上,站在屋檐下,從側臉望去,倒真有一種智珠在握的風度。
“咳咳,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
蘇淺雨背過身去,有些猶豫地問:
“小溪啊,你說,到底什麼事情,才會讓這樣的貴人,奉送價值千兩的財物與你我?”
小溪皺着小臉,想了一會兒,使勁地搖着頭:
“想不出·······無論怎樣,都不會有這等好事的吧!”
蘇淺雨已經有種猜測,自心中生出:
“是的,如你所說,確實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事,除非,本來就有個內在的緣故。”
他轉過身來,以僅能被二人聽到的聲音,悄然道來:
“向地藏菩薩求財,不同於世俗所謂五鬼運財的偏門小法,而是仰仗法身大士慈悲誓願之力,遍觀過去現在未來三世因緣,提前將已經在醞釀中的善因,予以神力催發成熟,等同將未來本就該有的財富,提前獲取。”
“這期間,沒有違緣,也沒有透支壽命,或者別的後患。”
“與之相對的,假如自家過去或者現在沒有積累善根,本就命中沒有這份財富,那麼大士也不會轉化你別的福報,化為錢財——許多偏門求財法術,在這裏就會折損本人的壽元、相貌乃至於透支健康,以及容貌等等方面的福分,變現成錢財。”
“所有一切,都遵循因果,必不違緣,更無後患······因緣還在那裏,只是提前一點。”
“所以說,必然早就存在一個或者多個因緣,導致有這麼一位貴人來到這裏,並且遇到你我,還會贈與錢財。”
蘇淺雨深深地望向了小溪,似乎要從她臉上看出花來:
“我仔細想了想,無論如何想不到別的緣故了。”
“一千兩其實不是個小數目,哪怕是宗室,也很少有能拿出這麼一份現銀的。”
後世很多人,都受無腦網文影響,根本不通古代經濟。
以為只要是個貴族就動輒能拿出幾萬、幾十萬現銀,實則是非常腦殘且愚痴的表現。
實際上,金銀等貴重金屬,其儲量本身就是有限,許多都鑄造成器具,或者帶入了墓葬里,流通在民間的只是一部分。
就是這一部分,還有不少被人挖洞儲藏了起來。
所以許多時候,計算財產,都是折算成寶鈔(紙鈔)或者銅錢。
寶鈔這種東西,會有通貨膨脹,實際會有很大縮水。
即便這些都不談,實際上宗室也不可能真的富可敵國。
他們的俸祿按照品級都是有定例的。
明洪武九年定諸王公主歲供之數:
親王,米五萬石,鈔二萬五千貫,錦四十匹,紵絲三百匹,紗、羅各百匹,絹五百匹,冬夏布各千匹,綿二千兩,鹽二百引,花千斤,皆歲支。馬料草,月支五十匹。
其緞匹,歲給匠料,付王府自造。
靖江王,米二萬石,鈔萬貫,餘物半親王,馬料草二十匹。
公主未受封者,紵絲、紗、羅各十匹,絹、冬夏布各三十匹,綿二百兩;已受封,賜莊田一所,歲收糧千五百石,鈔二千貫。
堂堂明朝公主,受封后,也不過是莊田一所,每年收入千五百石糧食,寶鈔二百貫。
當然寶鈔實際價值要縮水很多,二百貫甚至能縮水到五分之一,也就是四十兩。
算算,一年下來,也就是一兩千兩的俸祿。
這還是正經的明朝公主。
洪武二十八年詔以官吏軍士俸給彌廣,量減諸王歲給,以資軍國之用。
因為宗室過多,後期削減用度。
乃更定親王萬石,郡王二千石······公主及駙馬二千石,郡主及儀賓八百石,縣主、郡君及儀賓以二百石遞減,縣君、鄉君及儀賓以百石遞減。自後為永制。
到此時,郡主僅剩下八百石俸祿。
不出意外的話,方才那車架之中女子,應當不會高於郡主,甚至更低,縣主、郡君、縣君、鄉君都有可能。
本朝開國以來兩百餘載,宗室數目也已經很是龐大,以此類推,宗室的俸祿也不可能太誇張。
那麼,郡主能拿出一千兩財物,隨便與人嗎?
這可能是相當於她本人一兩年間的正常俸祿收入了。
當然,宗室因為各種各樣的便利,總是有法子撈到許多外快,尤其是有實權的更是如此。
比如經營礦山、茶園等等。
但即便如此,一千兩,依舊是巨款。
什麼理由,能讓人家送出這份重禮?
“吶,小溪,你對自己的身世,了解多少?”
蘇淺雨只能想到宗室女的角度上。
“我覺得,小溪你啊,可能是個郡主呢!”
大夏宗女,自上而下,各有品級,分別是:大長公主、長公主、公主、郡主、縣主、郡君、縣君、鄉君。
皇姑稱大長公主,皇帝姐妹稱長公主,皇女稱公主,女婿均為駙馬都尉。
親王女稱郡主,郡王女稱縣主、孫女稱郡君、曾孫女稱縣君、玄孫女稱鄉君,女婿則均稱儀賓。
“哎?我,我是郡主的嗎?”
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小溪反問着:
“難道,我不是漁翁的孫女嗎?”
這是一直以來,家中對小溪的身世的說法。
無論對外還是對內,都自稱是江邊漁翁的孫女,孤苦伶仃,便送到別家寄養。
蘇淺雨只是嘆道:
“漁家之女?哪怕是漁家之女,有這份麗色,嫁入王府也是可以的。”
“可能是妾室,也可能外室·······總之,我只能想到這個緣故了。”
“是,或不是,入夜之後,便見分曉。”
分明瞧見,那女子已經注意到他們了。
那種眼神,可不像是看到無關緊要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