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打架
溫小樹正在剝雞蛋殼的手頓了一秒,遲疑一下才忙不迭地點着頭:“吃了吃了,娘留下兩個放在灶台邊,哥都煮了,剛剛等不及在廚房就吃了一個。”
“那就好。”溫雯也不拆穿他如此明顯的謊話,只點點頭盯着雞蛋吞了吞口水:“雞蛋可是個好東西,只是人家說生病不能吃蛋黃。”
“誰說的?”溫小樹有些愣怔。
“就是那個周郎中啊。”溫雯眼睛繼續盯在雞蛋上,
“上次村長家大毛生病,田嬸兒給他吃了個雞蛋,結果大毛病的更厲害了,那傢伙上吐下瀉的,田嬸兒請了周郎中來給他看,結果是蛋黃害得。”
“啥?”溫小樹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想了想將雞蛋掰開,拿出蛋黃一口吞下,拍着胸口順了好幾下,又灌下一大口玉米糊后才將蛋清遞給她,含混不清地說道:“那蛋黃我吃,花妹兒你吃蛋清。”
“好。”溫雯順從地點點頭,一邊慢條斯理地嚼着一邊略帶可惜地嘆氣:“也不知道下次吃雞蛋是啥時候了,咋就吃不了蛋黃呢?”吃得太猛,溫小樹這才終於將蛋黃咽了下去,連忙安慰她道:“不難過,以後吃雞蛋的日子多着咧,咱家會越來越有錢的。”
“嗯。”溫雯突然抬起頭,帶着狡黠的笑與他對視:“哥,你以後可要好好掙錢,讓我過上每天都吃雞蛋的日子。”何得男的脾氣秉性溫雯再了解不過,若說是小樹或是小草病了還有可能會煮個雞蛋給補補身體,換成是她想都別想,就算是出現奇迹心疼她一回,溫有財也絕不會答應,所以只有可能是她哥為了她從櫥櫃偷的,自己肯定還沒吃過。
為了不獨享這個雞蛋,溫雯只能編個善意的謊言騙騙她哥了。好多年後溫雯跟溫小樹回想起來這件事,溫雯才將真相告訴他,沒想到溫小樹又像小時候那般摸着她的頭,輕笑着開口:“傻丫頭,你以為你哥真的能被這種小把戲騙到啊?我們花妹兒聰明,識破了她哥說的謊話,她哥也不能拒絕她的好意啊。”一頓午飯在兄妹倆互相謙讓的感動中結束,溫小樹剛收拾好碗筷,楊愛民就帶着小李如約而至了。
即使已經過了最缺糧少食的困難時期,但偏遠的鄉下依舊不太富裕,所以沒有多少人會選在飯點登門,一般都是估摸着家裏吃完飯或者還沒開始做飯的時候來拜訪。
上山下鄉當過知青的楊愛民深知這一點,因此特意選在了這個時候。
“小夥子你好,你是……溫雯的哥哥吧?”楊愛民主動伸出手來,
“溫雯在家嗎?我是來找她的。”
“哦,你好你好。”溫小樹放下碗筷,雙手在衣服上揩了揩,這才握了上去,
“她在的,在裏屋,一直等你呢。你先坐,我這就給你叫她去。”
“好,謝謝你啊小夥子。”還沒等溫小樹推開門喊人,溫雯已經聽見動靜從屋裏走了出來:“楊伯伯,好久不見啊。”
“小雯,我可以這麼叫你嗎?”楊愛民原本笑得和藹,下一秒看到她額頭上明顯的傷又皺起眉頭:“這是怎麼弄得?”
“沒事兒,不小心撞在門上了。楊伯伯快坐。”溫雯微笑着招呼他,又轉頭跟溫小樹吩咐道:“哥,你快去給客人端碗水來。”
“哎。”溫小樹應着,轉身就進了廚房。
“真的沒事?”楊愛民眼中的關切之情十分明顯,
“需不需要我帶你去看看醫生?”
“哪有那麼嬌氣?就磕破點皮,謝謝楊伯伯關心。”溫雯擺擺手示意真的不用后,就緊接着直截了當地問道:“聽送我的畫稿去出版社的朋友說,您對我的畫稿還算滿意,準備收了?”
“朋友?”楊愛民的重點顯然放在了前半句,他依稀記得那天的小夥子可不是這麼介紹自己的。
他剛才進門還覺得奇怪,只以為溫雯的哥哥不止一個,原來不是這麼回事。
“是啊,朋友。”溫雯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對楊愛民的疑惑有些莫名其妙。
“哦,呵呵,沒事沒事。”楊愛民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想起此行的目的又正色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的畫我看過了,還是有一定功底的,故事的流暢性也很好,想像力也很豐富,構思很巧妙,甚至比一些大人的想法還要好的多。但是……”意料之外的轉折讓溫雯有些緊張:“但是什麼?”
“但是現在出版社不太景氣,說實話我不敢嘗試這種新的畫法。”不知道為什麼,楊愛民不想將溫雯當成小孩子,而是希望大人的角度與她平等交流:“我這次過來就是想跟你聊聊這個,你的故事我很喜歡,畫面也確實不錯,但能不能先將它畫成小人書的形式?這樣銷量是可以預計的。小雯,我很喜歡你,也非常欣賞你的才華,但是我也要為了出版社的利益考慮,希望你能夠理解。”
“沒問題。”溫雯想也沒想地答應下來,
“畫畫形式不重要,關鍵是內容。我有信心,這部作品一定能夠賣得很好。”她現在缺的是錢,只要能夠出版,改成小人書也沒什麼關係。
只有解決了最基本的生存問題,才能有資格去談人生聊理想,何況她的夢想也不是成為一名漫畫家。
“小小年紀真是爽快。”楊愛民眼中的欣賞更甚,從小李手中接過公文包,拿出兩張紙和一支鋼筆遞給她,
“這是合同,你看看,如果沒什麼問題我們就可以簽約了。”看到白紙黑字,溫雯忍不住雙手發抖。
不是為了這一世的第一桶金,而是因為這是她徹底改變命運的第一步。
簽下這份合同,意味着她絕不會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不會那麼凄涼地結束一生。
“是合同哪裏有問題嗎?”見她盯着合同看了許久卻不動筆,表情還越來越激動,楊愛民只以為是哪一條讓小丫頭不太滿意,當即爽快地應道:“如果你覺得酬勞或者期限還不合理,可以現在就提出來修改。”
“不是不是。”溫雯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又仔細地從頭到尾默讀一遍,這才拿起筆工工整整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看着他笑得燦爛:“我只是太高興了。”前世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聽從爹娘安排準備嫁人了吧?
還真是像一場夢,不過現在這一場她希望永遠不要醒過來。
“一式兩份。”楊愛民也極其乾脆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並且拿出公章蓋好,將其中一份交給她,認真嚴肅地囑咐道:“小雯,我希望我沒有看錯人。”
“當然沒有。”溫雯自信地對上他的目光,
“楊主任,合作愉快。”
“溫雯,合作愉快。”雖然溫小樹和溫雯再三挽留,楊愛民還是謝絕了他們要招待一頓飯的好意,定好什麼日子交第一部分的畫稿后就匆匆離去。
拿着合同看了又看的溫雯美滋滋地往屋裏走去,環顧四周想要找個合適的地方仔細收好。
繞着屋子走了兩圈,她還是覺得放在褥子底下最保險。這年頭民風淳樸,大家也都不富裕,因此基本不會有小偷小摸的事情發生,夜不閉戶更是家家戶戶的常態。
之所以要小心藏好,還是為了防着何得男和溫有財發現。
“哎哎哎,咋能放在這呢?”溫小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眼看着溫雯要將合同塞在褥子下面,焦急地一把奪過護在懷裏,
“傻哩不是?馬上要燒炕了,這不得把紙烤脆咧?”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小樹這一提醒讓溫雯犯了難,
“那,放哪合適?”
“就放柜子上頭吧,沒人往那看。”溫小樹也四下打量起來,眼光落在了角落裏掉了漆的柜子上。
“成。”溫雯剛想爬上去,溫小樹已經先她一步放好了合同,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聲:“花妹兒,簽這紙有啥用?”長到十七歲,溫小樹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新鮮事,自然是稀奇地不得了。
他人不傻,當然也看出花妹兒早就知道這些個規矩流程,甚至是有些習以為常,不過她不主動說,他絕對不會問。
花妹兒最近跟以前越發不一樣了,除了樣貌沒變之外,像是從裏到外換了個人似的。
作為哥哥,他當然為溫雯這種改變感到高興,但是也有了些壓力——以後可不能比妹妹差,他還要養她的。
“哥,這可不是普通的紙,這紙叫合同,就是寫清楚我要幹啥,出版社一幅畫付我多少錢這些條條框框,然後簽字畫押就生效了。有了這個東西,對雙方都能有個保障。”溫雯絞盡腦汁解釋着,儘可能地讓溫小樹能夠聽懂:“如果其中一邊違反了裏面的規定,這個就是憑據,可以去警察局打官司了。”
“就是個欠條唄?寫明白出版社欠你啥,再說清楚你欠出版社啥。”
“可以這麼理解。”
“哦,怪洋氣的。”溫小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感興趣地問道:“那你簽了這個……合同,一年能掙多少錢?”
“這個是按照我畫了多少來算的,不按一年兩年。”溫雯繼續耐心地解釋:“按照我現在的速度來算,一個月也就能掙五六塊吧,以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