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村子裏許多人,原就對這趙桐生怨言滿腹,得了這機會,更是不肯放過,落井下石,你一言我一語的奚落起來。
秦春嬌在底下看着,心裏也微微有些奇怪。
她雖離村三年,但這打春的規矩也還記得,泥牛向來是里正領着籌錢置辦的。趙桐生既然今年要他兒子干這差事,必定一早就安排妥當了,又怎會鬧出這樣的笑話來?
她心中迷惑,倒也沒太往心裏去,這趙家的事情,與她也沒什麼相干。
秦春嬌這樣想着,便沒瞧見易峋眼中的那一抹異色。
易峋雙手環胸,靜靜瞧着那頭趙有餘丟醜。五官深刻的臉上,淡漠如水。
易嶟也覺得不對,暗暗嘀咕了一句:「這趙家小子怎麼回事,拼着這個時候出乖露醜。」
趙桐生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忍不住怒斥道:「有餘,咋回事?!」
趙有餘清秀的臉上青紅不定,他手心之中早已汗濕了一片。他向後退了兩步,目光有些驚惶的掃過人群,落在那張艷麗的臉上。
秦春嬌倒彷彿全不在意,扭頭正跟易峋低聲說著什麼。
他心頭忽然躥出一股子無名火來,將手中的鞭子擲在地下,大喊了一聲:「我不幹了!」丟下這句話,竟然掉頭跑了。
趙有餘一頭扎進了人群,大夥猝不及防,誰也沒有攔他,任憑他跑遠了。
趙家的女眷,如獃頭鵝一般的傻在了當場。宋小棉站在原地,使勁兒的咬着嘴,兩眼紅着,想要哭卻又哭不出來。
趙紅姑也在,饒是平常再怎麼潑辣,這會兒也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趙家的人,全看着趙桐生,等着他拿主意。
下河村的人也都呆了,這是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打春的人,沒能打出來彩頭,竟然就這麼跑了。
趙有餘,竟然就這麼跑了!
人群里忽然咋呼起來,有嚷的,有鬧騰的,喊着童生老爺跑了等言語。
就有人高聲質問趙桐生:「里正,你說這可咋辦?!你家硬攬的差事,如今辦砸了。辦砸了不打緊,這是要咱們全村的人碰晦氣嗎?!」
趙桐生也沒料到,這演練的好好的事,竟然會出這樣的么蛾子。
他肚子裏暗罵著不爭氣的兔崽子,臉比鍋底還黑,向眾人吆喝道:「咋辦?!你們說要咋辦?!不是你們瞎咋呼,我們家有餘能跑了?!」
村人見他居然倒打一耙,更是氣惱,越發嚷了起來。
那些姓趙的,雖覺得這事是趙桐生沒理,但到底要保着他,便也紛紛出聲,替他說話。
兩下里,險些要動起手來。
易家兄弟兩個,一見亂成了這幅樣子,唯恐傷到了秦春嬌,便護着她要走。
正在這個時候,人群里不知誰說了一句:「先別管旁的,這打春的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有餘既然跑了,就請易家老大來打。若是他,定能打出彩頭來!」
這話一出來,眾人先是一呆,便各自應和起來。
易峋眉頭微皺,循聲望去,說這話的人是個五旬開外的老漢,一臉的雞皮紋,滿頭花白的頭髮,倒是個慈眉善目的樣子。
居然是他!
易峋心裏暗暗想着,眸子裏精光微閃。
這人名叫趙進,是趙氏族內的長者。論輩分,趙桐生也要管他喊叔。趙進從來和趙桐生穿一條褲子的,今日竟能說出這個話來,真是意料之外。
眾人一靜,便三三兩兩的議論起來:「趙老叔這話可在理,就找易家老大來打春吧。」
「可是,那彩繩宋家姑娘已經綁上去了,怕不合適。」另一人猶猶豫豫的說道。
這打春的男子和系彩繩的女子,向來是默認的一對,圖個圓滿的吉利寓意。
宋小棉系了彩繩,趙有餘卻跑了,若是這會兒換了易峋上去,不倫不類算怎麼回事!
丁虎耳朵里聽着,倒是有心捧易峋,張口說道:「那有啥難的,再綁一次就是了!」
他大大咧咧,心裏想什麼說什麼,旁人卻都沒接話。
秦春嬌的確是易家的女人,但她是易峋買回來的,不是正經娶的媳婦。何況,易家也還沒辦喜事——雖說他們這情形,喜事辦不辦都兩可了,但到底沒過明路。
大夥都沒吭聲,一道柔和的嗓音卻忽然響起:「這系彩繩的,得是個全乎人兒,方能帶來吉利。老秦家的丫頭,怕不能算是全乎。」
這一聲出來,眾人都呆了呆,一起看了過去。
說這話的人,正是林嬸兒。她扶着趙太太,趙太太抽抽搭搭的,一個平日裏頂要強的女人,遇上這樣的事,也沒了主意。
林嬸兒一下下的拍着趙太太的背脊,低聲寬慰着什麼,似是那話並不是她說的。
丁虎憋不住,大聲問道:「林嬸兒,你這是啥意思?春嬌怎麼就不算全乎?」
林嬸兒笑了笑,眼神斜斜的一瞟,輕描淡寫的說道:「該是啥意思,就是啥意思。秦家的丫頭,賣進城又賣出來,怎麼著也算不上有福氣。」
趙紅姑呆立在一邊,這變故完全超乎了她的意料。她既沒想到趙有餘竟然當眾出了這麼大一個丑,也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麼跑了,這差事臨時還要換人!
那她女兒怎麼辦?她女兒還沒嫁到下河村,就已經成了村子裏的大笑話!
林嬸兒的話,點醒了她。
趙紅姑老早就瞧見人群前排站着個穿桃紅色緞子衣裳的姑娘,嬌艷俏麗,鶴立雞群似的,看着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
直到林嬸兒這句話出來,她方才想起來,原來是下河村無賴漢秦老二家的丫頭。
趙紅姑是下河村嫁出去的,村子裏的事情也多少聽到過一些,知道這丫頭的身世和來歷。
這兩天,趙太太跟她說閑話時,也提到過。
就這麼個被賣來賣去的賤丫頭,想搶她女兒的風頭?想占她女兒的位置?!
趙紅姑是個性格潑辣幹練的婦人,火頭一冒三丈高,衝動起來,也不管什麼顧忌,大步生風,奔到秦春嬌跟前,抬手就想扇她耳光。
她這胳臂才抬起來,就被易峋鉗住了。
趙紅姑只覺得手臂如同被鐵鉗牢牢的箍着,抓着自己胳臂的大手,彷彿有無窮的力量,自己再也動彈不得分毫。
易峋神色冷峻,雙眸鋒利如刀,刀刃劃在趙紅姑的臉上。
但聽他冷冷說道:「大娘有話好好說,何必一定要動手?春嬌是我易家的人,容不得別人來欺凌!」他這話說的還算客氣,但手下的力道卻越來越重。
趙紅姑漲紅了一張老臉,她只覺得被易峋抓着的地方如刀割般的疼,想要掙,卻怎樣也掙脫不出。
她趙紅姑在下河村怎麼說也算是長輩了,被這樣一個後生拿住,還言語威脅,她的老臉可算是丟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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