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爹的和當爺爺的
出生四個月二十三天。
蘇北斗比剛出生那會兒長大了一圈，此時此刻他正睜着眼睛，看向屏幕里的陌生老頭。
腦海依然還迷糊着，卻也不像前幾個月那樣，對自身以及周邊環境一無所知，腦袋裏像是裝着漿糊。
已經能夠進行簡單的思考了，雖然依舊迷糊着，總是瞌睡，但確實可以偶爾想點事情。
被自稱是自己母親的年輕女人抱在懷裏。
黑色短髮，剛剛遮過耳朵，樣貌出眾，看起來屬於那種帶有英氣的漂亮女人，能讓他產生不少好感。
對蘇北斗來說，至少比被那男人抱着舒服，每次聽見那男人說出“叫爸爸”這三個詞，他總感覺像是天塌了似的。
屏幕里的這老頭，幾乎每天都要看自己一眼，貌似是爺爺什麼的身份，有時也會聊些在蘇北斗聽來顯得亂七八糟的事情，比如什麼礦，比如什麼航程，比如健康、專家等等。
大腦還是沒發育健全，有時候很想了解一下自身處境，然而精神難以集中，以至於了解到的信息斷斷續續，幾覺醒來又忘了大部分，只記得些對他觸動比較大的事情。
其中一件就是……自己成了嬰兒，還需要喝奶的嬰兒。
屏幕前站着幾位身穿橘紅色制服的男男女女，他們在分別彙報着事情，有說蔬菜長勢的，有說空氣、礦物什麼的，偷聽一會兒蘇北斗就打起瞌睡，側頭望向圓窗外，外面黑漆漆一片，玻璃上倒映出懷裏抱着孩子的女人形象，他知道自己就是手裏被抱着的這位。
半個多月前，剛產生這種認知時候擔心受怕好幾天，在惶恐驚嚇情緒下，也接連尿床好幾天。
沒辦法，想憋，可憋不住。
到了現在，他只想知道究竟怎麼了，究竟為什麼會在自己身上發生這種事，為什麼會住在沙漠裏。
白天經常看見窗外帶有紅色的塵土，以至於被他自然而然認為是沙漠，還在發育中的小腦袋，很難去往更深層次思索。
……
他的父親蘇百川，正兒八經的名校工程系博士。
傳說中六七歲就玩編程，十歲就自己造超跑的那類天才，在英國念了碩士，又到美國待了幾年讀博學習，期間順便去NASA實習兩年。
人生太順利了，跑來火星上找刺激之前，認識了孩子母親趙欣。
屏幕里的那位是他老子蘇奕，將近五十歲的年紀，沒來火星，在地球上做生意。
父子關係不是太好，此刻眼不見心不煩，只盯着那正在發獃的寶貝兒子傻笑，自己也跟着樂呵，湊過去伸手摸了把滑嫩的小臉，很快被小手拍開，再摸，又被拍開。
大的高興，小的憋屈。
見兒子蘇北斗這一臉憤憤不平的模樣，當爹的笑得更開心了，不知道為什麼，蘇百川總覺得自己這兒子跟普通孩子不一樣。
近來不哭也不鬧，餓了哼唧幾聲，拉屎撒尿也提前哼哼，尤其是這雙眼睛，總是對身邊的一切充滿着好奇。
當爹的，遇到這種省心孩子，哪有不開心的道理。
很多時候會欣喜，擔心和顧慮也是有的，他希望這個孩子能有個幸福美滿的生活，可腳下是火星，被證實沒有其他生命存在的荒涼星球。
讓當媽的把孩子送去睡覺，一些問題當著孩子的面蘇百川問不出口，直到看見母子倆的背影消失，才面朝屏幕里的那人問道：“還是沒辦法送回去？專家們怎麼說？”
“能怎麼說呢，當前沒辦法，只能暫時留在火星上，連送到戰神二號運輸飛船上都不可能。
脫離火星重力時候他承受不住，要不然可以送上去，以運輸船上的表觀重量來看，對小北斗的發育成長更有利，你也不希望他一輩子都生活在火星，永遠不能回來吧。”
說話的是蘇北斗的親爺爺，談到這個問題時候顯然很苦惱，自從孩子出生前就已經探討過這個問題，直到現在也沒有完美的解決方案。
從火星送回地球，不是從地球這頭送到那頭，考慮到嬰兒的身體素質，暫時留在火星上是最好的選擇。
蘇百川知道發火也沒用，但跟自家老子從小不對路，還是忍不住氣惱道：“每次都是這幾句！難道那麼多人就想不出一個好辦法！？”
“現在沒辦法，也許以後就可以了呢，醫學專家們準備讓他再長大點，就每天負重增加身體強度。過個幾年，如果一切順利，說不定就能撐回地球了，到時候再想法辦消除影響。”
暫時只能這麼辦，蘇百川猶豫片刻，只回了句：“我跟小欣商量好了，下次輪換我們不走，就在火星這邊陪孩子，別想着勸我，就這麼決定了，掛了……”
說完敲了個鍵，直接結束通話。
剩下的幾位面面相覷，見識過類似的場面，因此並沒有大驚小怪，有人拍拍蘇百川的肩膀，隨即離開。
作為登陸火星的先驅，幾乎每位來到這裏的航天員都做好了隨時葬身在這片陌生土地上的準備，一次輪換時常一年多，加上來回途中花掉的時間，意味着離開地球后至少要三年才能回去，他們當中一些人的任務已經臨近尾聲。
有覺悟了，所以覺得無所謂，是值得的，然而火星上誕生出一位人類男孩，誰都不希望蘇北斗出現意外。
可能出現意外的因素太多了。
因為不能適應火星重力導致的疾病。
因為宇宙高能粒子而導致的脫氧核糖核酸重組，而導致身體病變。
因為火星自然異動，而導致失去這座火星基地等等，這些都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就比如遠處那座奧林匹斯山，哪怕只出現一點點情況，都可能波及到這邊的基地，地震什麼也是有可能。
才登陸七年多而已，對這顆星球依然充滿未知與敬畏，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並沒有探查到任何生命體以及生命存在過的現象，只是一顆連大氣層都消失了的倒霉星球。
像戰神基地這樣的火星基地，包括它在內目前總共有四座。
其中兩座還在建造中，預計明年，它們將會迎來第一批登陸者。
說起人們從二十多年前，就開始全力向火星進發的原因，就得先談到2037年的一次隕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