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之約
“請問,你是,丁苙嗎?”
山羊市,塔南路與解放大道西南角的街邊公園,耳邊傳來一道有些不大確定的女聲。
“是我,郭晶晶?”
“你是陳雨婷?”
今天,對於丁苙來說,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充滿特殊而又具有紀念意義的日子。
當初,原以為只不過就是一句兒時的戲言,沒想到竟真的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十年之約。
多麼富有詩情畫意的浪漫主義色彩。
只可惜當他聞聲抬起頭來,卻只是看到兩個留着亂糟糟的齊耳短髮,不單單隻是身材粗壯那麼簡單,甚至可以說是極為彪悍的中年婦女出現在自己面前。
其中一個皮膚黝黑,長得五大三粗,無不預示着她早已嫁為人婦。
而至於另外一個,則也同樣是懷抱孩子,手忙腳亂的她似乎根本就無暇理會。
滿臉的痘印,鼻樑上戴着一副厚厚的近視眼鏡,佝僂起身子。
丁苙慌忙放下水瓶,急匆匆轉過頭去。
天啊!
這就是自己當年追求了很久而不得的初戀情人,以及與自己在初中時代保持着三年曖昧關係的副班長?
“咳咳……”
沒錯,的確就是她們。
雖然自己的記憶隨着歲月流逝而依稀變得有些迷糊,但還是能夠搜索並準確地分辨出部分痕迹。
不敢去想,不敢去看,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當場失態,或者直接噴對方臉上。
此時此刻,心中百般滋味,曾經多少個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約會破滅的同時也終於陷入絕望。
自己,可是真傻,簡直傻得有點兒不透氣來的感覺,大腦空白,短暫的缺氧令他現在只想趕緊逃離這片是非之地,越遠越好。
隨即,立刻,馬上,再也不想在這裏多呆哪怕一秒。
心裏是這麼想着,表面上卻是表現出足夠的禮貌以及紳士風度,漸漸穩定下心神,起身含笑,不動聲色得悄悄後退。
“哎,你去哪裏?”
“大家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見上一面,你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丁苙,你給我站住!”
站住?
怎麼可能?
非但不能站住,還得再更快些才行。
遙遙按動汽車鑰匙,迅速拉開車門,不管不顧,然後就一屁股坐進了那輛特意為此次見面所購買的吉利帝豪GS。
熟練地啟動,掛擋,鬆手剎,接着就是狠狠的一腳油門踩到底。
“轟——”
費就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油燒,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其他那些有的沒的吧。
急打方向,徐徐繞過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轉盤,兜了大半圈,不經意間,回頭掃視着空空蕩蕩的人民廣場,寂靜無聲。
天空,也開始下起小雨,淅淅瀝瀝,高大恢弘的人民會堂經過幾次翻修,依舊昂首挺胸。
永別了,這座在夢裏被挂念無數次的城市;永別了,那些終將逝去的青春。
……
“兒子,來,快起床吃點兒飯吧,啊?”
丁苙,一個三流大專院校畢業的普通學渣,別看現在其貌不揚的他,至少在學生時代怎麼樣也算得是一個中上水平。
白皙的皮膚,修長的身材,另外,還有着一頭長長的秀髮。
但是,當他如同絕大多數即將面臨的畢業的學生們一樣,在擇業的問題上歷經多次挫折,碰壁,幾乎是撞得頭破血流,無力再起。
從小天真浪漫,有些幼稚,偏偏又非常渴求感情,無時無刻不是在希望着被人關注並且得到他們的認同。
只可惜,卻往往弄巧成拙。
人們常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而自己,又會幹什麼,又能幹些什麼呢?
專業上不是特別拔尖,再加上本身就屬於沒有什麼真本事的學院派,嚴重缺乏實際的工作經驗。
所以他也就只能盡量選擇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公司,尤其是那些剛剛成立,急需補充新鮮血液來維持運轉的小型公司,以此作為自己的起點。
本打算懷着滿腔熱忱與忠心報效領導們的賞識,可在他們眼裏,想要的也僅僅是一個熟練的工人,只此而已。
如果不能將所學及時變現,為他們產生利益,恐怕沒有哪個傻瓜會自己掏錢培養人才,然後再眼睜睜地看着你跳槽,或是不得不提高工資待遇,以此挽留。
時代變遷,歲月荏苒,如今的社會,早已經不再是父母教導給自己,並且灌輸的那套。
木訥得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
笑話!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爾虞我詐,如果學不會察言觀色,投機取巧,根本就無法在職場立足,自然更站不住腳。
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錯,而且是大錯特錯,好聽話誰還能不愛聽?
訛言奉承,會來事誰還能拒絕?
那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喜歡受虐嗎?
恆古至今,各行各業,無論是國企公有制,還是私企工商個體戶,但凡只要是個領導,哪個還能沒有點兒小小的虛榮心?
一個人,你可以好吃懶做,什麼也不會,或者還可以腳底板流膿,帶着滿肚子壞水喜歡招搖撞騙的專坑漂亮小姑娘,從此讓她們養你,成就渣男,小白臉的美名。
但唯有一點你要學會,那就是嘴要得勁,會舔吧。
不管走到哪裏溜須拍馬才能爬得更快,受到賞識,這是天分,也必須是與生俱來。
道理很是明白,也很清晰,可就是學不會。
“丁苙,你瞧瞧人家。”
“看看別人家的男朋友是怎麼做得?”
“多跟那誰誰誰學學。”
“好了,夠了!”
“既然你覺得人家好,那就去找人家啊!”
“小雅,我們,還是分手吧……”
“我不要,丁苙,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拿你和別人攀比了,原諒我吧。”
“丁苙,你混蛋,都抱上了你怎麼還這麼狠心?”
“丁苙,我恨你,你不是人,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彷彿聽到了某種呼喚,頹然躺在床上整整三年的丁苙終於有勇氣抬起頭來,恍惚中能夠看到那副似曾相識,卻又悔恨不已的畫面,充滿自責。
後悔嗎?
有點兒,不,自己不應該感到後悔,而是應該替她高興才對。
她,相信就算是隨便找一個,也絕對會自己要強上百倍,千倍,萬倍。
她也一定會很快忘記自己,重新過上幸福安康的日子,生兒育女,從此有滋有潤。
漸漸爬起,簡直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雙目無神,只是自顧自着扒拉着碗裏的飯菜。
他在啃老,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堪稱一台人肉的造糞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