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家裏紛爭

第二十章 家裏紛爭

“喲,貞姐兒在屋裏頭呢!”帘子一撩,如玉笑着走進屋來,眼睛往林貞娘臉上一轉,就連聲哎喲道:“這幫子心黑手毒的,看把貞姐兒打成什麼樣兒了……”

林貞娘皺眉,卻沒有吭聲。

如玉平日一般多是稱呼林貞娘“小娘子”的,可今個兒,卻是不知怎麼的,直接喚了“貞姐兒”。雖然不過是個稱呼,可林貞娘卻總覺得如玉那笑里透着別的意味。

“娘,既然姨娘來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剛兒我說的那事兒,回頭再說。”

林貞娘要走,如玉卻插話道:“喲,是我打擾到貞姐兒和姐姐說話了?剛我在門口聽到貞姐兒說什麼錢啊,生意的話,還想着,家裏的大事,我也聽聽幫着出出主意呢!沒想到我一來,倒影響到姐姐和貞姐兒了。罷了,我還是先回去的好……”

說是這樣說,可是如玉卻仍坐在榻上,動都沒動。

林貞娘皺眉,心想這如玉仗着林靜是林家唯一男丁,這會兒居然還要聽聽“家裏大事”了,從前這些關於用度或是錢什麼的,可沒她這個姨娘什麼事兒。

陳氏垂下眼帘,居然沒有順着如玉的意思讓她出去,而是淡淡道:“貞娘,你姨娘也不是外人,你還說你剛才說的吧!不必忌諱。”

林貞娘抿了抿嘴角,瞥了眼豎著耳朵聽的如玉,沒有繼續像剛才直來直往的說話,而是話裏帶刺地道:“娘,咱們家的開銷有多大,您也是知道的。光是姨娘這月例銀子,一個月也要五百文了,比女兒的多了可是十倍!照說,咱們這樣的人家,一年的開銷也不過二十兩銀子罷了,可加上如玉姨娘的月例錢,那可就不夠的!這,還是娘您自己都沒拿什麼月例錢的帳呢!”

如玉勾了勾嘴角,聲音裏帶出些哭腔,“姐姐,我這月例銀子可是大郎在世時就有的,這不也是姐姐和大郎體恤我養着靜哥兒不容易,才多給我點錢也好給靜哥貼補些嗎?”

林貞娘心裏不由發笑。說是貼補林靜,可林靜現在一應用度,哪樣不是由陳氏來出的?

“這我是知道的,”陳氏看了眼用帕子往臉上捂的如玉,還是習慣性地安撫,“你放心,這月例銀子不會虧你的……”

林貞娘“咳”了一聲,“之前不都給姨娘十兩銀子了嗎?這可比一年月例錢都多了,也不知那錢是娘怎麼省吃儉用才攢起來的。姨娘也要體恤下我娘才是啊!”

不待如玉說話,林貞娘就道:“娘,今天的情形您是親歷的,而且姨娘也看到我這一臉傷,就是沒見着當時的情形,也能想得出來。別看今年的地租錢拿回來了,可明年呢?趙大郎不是個好相與的,還指不定要怎麼打賴呢!”

雖然新簽了地租,林貞娘也想過只要那安容和仍在衙門裏當差,趙大郎等閑不敢再打賴,可這會兒卻自然要有多難就說多難。

頓了頓,看看陳氏和如玉都不怎麼好看的臉色,林貞娘就道:“所以我剛才才說,趁着剛收回地租,有了些錢,不如就做些小買賣,也不用多大本錢,只要造個烙餅的鐵鐺,我出去擺個攤子,縱是一天只賺個幾十文,也強過這樣只靠着那一年一收的地租錢——到底,若只有那一個進項,難保不坐吃山空。”

“貞姐兒要做生意?”如玉搶在陳氏之前,笑道:“貞姐兒這是在外頭受了氣,心裏想的多的!咱們這樣的人家,你一個沒出閣的小娘子,怎麼好出去當街賣餅呢?”

林貞娘樂了,“姨娘,我在街上也看着過那當街叫賣的女子,或賣些蜜餞,或賣些吃食,又有賣胭脂水粉,針頭線腦兒的,聽說還有在酒樓里篩酒的……我知道姨娘想說我和那些拋頭露面的女子不同。可是又有什麼不同?!咱們這樣的人家?咱們是什麼人家?雖然不是一窮二白,可也不是家有萬貫,吃喝不愁的人家。要真是那麼有錢,我倒是想也像那些大戶人家的娘子一樣,只開了鋪面,袖手在後面收銀子呢!”

如玉臉上發熱,撇了撇嘴角,忽地曬笑道:“我知道了,小娘子這是想出去賺錢,為自己攢嫁妝呢!也是,現在嫁女,哪有不陪送個三十幾抬嫁妝的?小娘子自己想攢嫁妝,倒也是正理!”

捂着嘴,她吃吃笑道:“我聽說江浙一帶,有些窮家女為了攢嫁妝,還自典為妾呢!”

如玉本是順口嘲諷,可不想她的話才說出口,陳氏已經一揚手把手裏一直沒放下的綉繃子砸了過去。

那秀綳雖然是竹做的,可分量卻不重,打在身上也不甚疼。可饒是這樣,如玉也駭了一跳。她嫁進門來也有七八載,何嘗見陳氏這樣大發雷霆。別說拿東西丟她,就是重話都少說。

“姐姐,你這是……”

她才說了半句話,陳氏已經截住她的話頭:“你出去——”厲聲喝着,陳氏冷冷地看着如玉,“若要再讓我聽到你說那樣的混帳話,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如玉先是一怔,繼而覺得大失顏面,不好再辯,只得掩面出門而去。

先是被陳氏突來的脾氣震到,看到如玉出門,林貞娘才醒過神來。彎腰撿了那綉綳,捧着送到桌上,林貞娘笑着贊道:“娘好威風!”

她是真覺得陳氏這一砸太讓她痛快了,卻不想陳氏抬頭看她,竟沒半分痛快的意思。

林貞娘抿起唇,坐在榻上,不吭聲。

陳氏默默地打量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問:“貞娘,你真想出去擺攤子?!”

林貞娘點頭,張口欲言,陳氏已經擺手道:“你先別說了,讓我再想想——你自己也好好想想這事兒……”合了下眼,陳氏面現倦容,“貞娘,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你想的那麼簡單的!娘活了半輩子,沒出去擺過攤賣過東西。可是娘知道,不管是開店做生意,還是擺攤賺個小錢,都不容易……”

“你從前,隨娘呆在家裏,哪裏知道外頭的事情呢?”陳氏抬手捋了下林貞娘的頭髮,柔聲道:“娘知道,你爹還有白家的事兒讓你最近很不好受,所以事事要好強爭勝。可是這世上的事兒哪是好強就能成的叫?就說今天這事,你知不知道,若是那安押司是個壞心腸的,咱們娘倆兒別說要不到地租,可能還要吃上官司!”

林貞娘揚起眉毛,想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只是悶聲道:“是我害娘受了委屈,娘本不用那樣大禮相求的……”

聽到林貞娘如此說,陳氏就皺起眉來,知道女兒並沒有完全把她說的話聽進去。

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拗呢?從前雖然也不是個沒脾氣的,卻沒有這樣的烈……

搖了搖頭,陳氏輕輕拍了拍林貞娘的手,溫言道:“就聽娘的,你再好好想想,想通了再來和娘說。”

林貞娘咬着唇,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不作聲地抹身走了出去。

走上正房,眼一掃,就見着西廂門上的帘子還在晃動,分明是有人剛進去。

心裏懷疑如玉剛在外頭偷聽,林貞娘不由哼了一聲。

沒有回東廂住處,她直接跟進了西廂。坐在榻上的如玉身子一扭,低下頭去咬手中的線,好似正忙着,沒瞧見林貞娘進門似的。

林貞娘也不出聲,目光掃過,只覺這間西廂的擺設比起正房陳氏的屋也不差多少,甚至有些東西還顯得更新些,顯是陳氏早前有的,如玉後來也照樣置辦了。

不等如玉招呼她坐,林貞娘自己過去在榻上坐了。如玉手中那件還沒縫完的淺色肚兜,繡的花紋是一柄如意,不像是女子愛的圖案,想是給林靜縫的。

也六、七歲的孩子了,還戴什麼肚兜啊!

林貞娘牽了下嘴角,到底沒有說這話,只是淡淡道:“姨娘,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她說話,如玉才似剛知道她進了屋似的,扭頭看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道小娘子有什麼話要說!”

林貞娘垂下眼帘,倒琢磨出來了:如玉想表示她自己是長輩時就想喚她“貞姐兒”,這話一要說疏遠離,就稱“小娘子”了。

“姨娘聽到小弟讀書的聲音了?”

林靜的房間就在如玉隔壁,若是坐在這屋裏不出聲,就能聽到林靜讀書的聲音。之乎者也的,也不知如玉聽得懂聽不懂,可是只是聽着,如玉嘴角也不由露出欣慰的笑意。

看着如玉嘴角的笑,林貞娘也笑了,“姨娘,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無非是覺得小弟是林家唯一的男丁,連帶着你這生母也尊貴起來。可是,你別忘了,你再尊貴,也不過是個妾!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小弟的母親只有我娘——就是他日後真中了舉得了官,這受封誥命夫人的人,也是我娘,不是你……”

如玉臉上的笑瞬間垮去,抬起頭,她看着林貞娘,眼裏難掩憤怒與怨恨之意。

林貞娘卻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仍然淡淡地道:“不過,這都是后話。我現在想和姨娘你說的卻不是這個。姨娘,你不是個聰明人,若是聰明,就不該在這個時候想着攬權。需知,小弟縱是男丁,可他現在才那麼一點,懂什麼呢?我之前就說過,林靜想有出息,還不得靠我娘?!要是你惹惱了我娘——哼,林家現在這樣,也不指望着有人真能光耀門楣……”

“你……”不知想到什麼了,如玉騰地一下跳起身,臉色鐵青,好像要吃了林貞娘一樣。

與此同時,屋外突然傳來陳氏的叫聲:“貞娘,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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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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