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生命是把上膛的槍 第八章 護他的一步半
丁艾覺得嗓子彷彿被什麼堵住了。
電話那頭的人也很有耐性,沒再開口,而是靜靜等着她說話。
丁艾覺得自己心跳聲音大到電話那頭恐怕都聽得到。
於是她把手機拿遠了些。
“你怎麼有我電話的?”
“叫人查的。”男人直言不諱,又補了句:“你要接了,也不會去你家。”
丁艾恍然大悟簡天祁今天這缺德的登門拜訪是什麼操作了。
敢情她躲清靜無意間耽誤了這位祖宗的正事兒,他這才親自上門抓人的。
於是自家弟弟被氣走這事兒,只能說是孽緣。
丁艾笑了笑,道:“手機沒開機。”
“我知道。”那邊這次接得很快。
丁艾摸了摸鼻子,被對方這飄忽的問答節奏弄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又不捨得掛電話,於是她乾脆閉了嘴,豎起耳朵聽簡天祁那頭的動靜。
可等她定下心來一聽,才發現男人的聲音不僅微啞,而且呼吸也比平時綿長。
她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你喝酒了?”
“恩。”
“不是說偶爾喝嗎?”
“今日就是偶爾。”
丁艾噎住。突然覺得自己簡直是有病找虐受。
她遂想開要掛電話,誰知她還沒按下去掛斷鍵,窗外一聲悶雷,伴隨着電話那頭一聲不易察覺的急喘。
丁艾怔了一下。
然後笑道:“‘鬼見愁’的簡三哥,你不是這麼大了,還怕打雷吧?”
隔着耳機,簡天祁聽到那頭女聲中染着幾分促狹。
房間裏沒有開燈。
簡天祁坐在落地窗前,額角的青筋還沒來得及隱下去。他的襯衫凌亂地敞着,從領口可以看到胸前緊繃的肌肉。
地上的麥卡倫威士忌已經下去了大半瓶。平時沉黑銳利的瞳孔中,此刻泛着窗外雨幕般的霧氣。
電話那頭的女聲脆生生的,隔着雨聲有些朦朧,卻比酒精更快地給胸口纏上一絲暖意。好像多年前的那個雷雨夜。
黑暗的房間裏,男人斜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忍不住合上眼。
丁艾聽見那頭沒回應,還以為他是生氣了。
誰知冷不丁突然蹦出來一句——
“你講個故事。”
“啊?”
講故事?什麼故事?
“什麼故事都行。”
那頭彷彿有讀心術。
丁艾默。
半晌,那頭的沉默終於讓她確認了這男人是認真的。
故事她知道一堆。秦歌好小的時候很黏她,晚上總纏着她講故事。
丁艾蹙眉,心口有些發疼。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簡天祁的這個心病還沒治好。
她下意識放軟了嗓音緩緩道:“從前有三隻小豬……”
她的聲音很輕,音色沉卻帶着幾分平時沒有的軟糯。細味下,有種誘哄的意味。
因為原本在聽有聲書,簡天祁就戴着耳機,如今那頭的女聲透過耳機更是引得耳膜一陣鼓噪。
相比之下,有聲書突然就顯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於是簡天祁乾脆退出了有聲書的軟件,闔眼。任由那溫軟的女聲似暖絨的布充斥整個空間,將雷雨聲隔絕在外。
丁艾故事講完,也發現電話那頭的人呼吸悠遠綿長起來,似乎睡著了。
她神色複雜地看着手機屏幕上沉默的計時,沒再出聲。
掛了電話,她看着窗外的雷雨。
手機攥在胸口,她的神思也不禁逐漸飄遠……
丁艾吸取前車之鑒。秦歌好回來后,她再沒敢透露結婚的半個字。
她決定這事兒還是先緩一下,等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坦白。
況且就算秦歌好不出席,女方家裏也有胡嵐在,場面不至於太詭異。
誰知婚禮當天凌晨,胡嵐臉色青白上吐下瀉甚至還發起了低燒。丁艾把脈一探發現是食物中毒。
胡嵐昨天和她還有秦歌好吃的一樣,也不知道是誤食了什麼。
這食物中毒來得蹊蹺,丁艾倒也沒有多想。給胡嵐熬好葯讓她好好休息,就上了秦家早早派來接她梳妝的車。
正常接親都是要去女方家裏接的。可丁艾的情況正好犯了他們世家大族的一項忌諱,便是嫁過來的女方結婚時並非“父母雙全”。
這事兒也不是不能操作。無非是找戶夫妻金婚膝下無子女的人家,把丁艾安排去那裏梳妝,再派車接到簡家去。
丁艾原本還嘲笑對方封建迷信,多此一舉。
現在這“多此一舉”倒正合了丁艾心意。
不然一大早的一票子人吵吵鬧鬧到家裏去,驚動了不知情的秦歌好不說,還打擾天蒙蒙亮才睡着的胡嵐休息。
婚禮辦得很低調,簡家謝絕了媒體,請來的賓客卻都來自豪門。丁艾隨便看過去就一連看着好幾個平常出現在她家電視裏的人物。
她手心有些薄汗。心臟咚咚地跳着。
她看向鏡子裏的自己。臉上化了淡妝,抿唇淺笑的時候,竟然也有種令自己陌生的嬌憨。
她不由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生死她經歷過不少,如今不過是和他的婚禮,竟然讓她緊張到恍惚。
她,真的要嫁給他。
簡天祁。
那個她一直藏在心底最深處不敢碰觸的夢。
她就這麼靜坐在化妝間,一直到時間到,她走出房間,那些小聲議論才落入她耳中。
那些來賓偶爾目光看向她,視線帶着掩不住的鄙夷和奚落。她聽力過人,那些勢利的言論一字不落地聽進耳中,反而讓她心神定了下來。
紅毯的盡頭,陽光正好。她看見簡天祁站在前來賀喜的賓客中,穿着綉金線的黑色龍褂,袖口翻出紅色緞面,眉如潑墨,面容冷峻,高大得像一棵枝幹遒勁的樹。而那一雙漆黑的眸,似深潭又似夜幕寒霜,望向她的瞬間,也是冷的。
可儘管眼底沒有笑意,她還是看見他涔薄的唇角,輕輕勾了起來。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丁艾覺得自己心跳如擂鼓,呼吸發緊。
“小艾,來。”
低醇的嗓音和花香一起將她包圍,彷彿將她的心,她的靈魂輕輕托起。
她望見他眼角眉梢,看到了不減平素分毫的冷睿。
周圍的賓客卻是看不到的,隨着簡天祁的話當即發出了更大的起鬨聲來。
即使對這男人的逢場作戲心知肚明,丁艾還是覺得自己要心肌梗塞了。
她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氣,緩緩伸出手來。
可就在她手要放進他手裏的瞬間,突兀的叫囂伴隨着雜亂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
“喲呦——婚禮么?“
“婚禮怎麼不請老子啊!哪個狗.娘養的白眼狼在這裏辦婚禮啊?我呸!”
丁艾一愣,就看見一個戴着墨鏡形容猥瑣的大漢帶着十幾個人闖進了會場。
她能聽到門口保安的痛呼聲。
有痛呼聲,卻沒聽見打鬥。
丁艾目光掃過進來幾人,來人看似不入流,氣卻極穩。
端穩活泛。
是高手!
丁艾想起身邊的簡天祁七日前才受了傷,她下意識身體往他面前不着痕迹地挪了一步半,似是不忿要與他說道,嘴上言辭也頗為譏誚:“來者不善啊。你說我嫁給你是不是上賊船了,那麼不安生。先是連環殺人案懸案,再是連婚禮都有人來鬧。”
她話說得刺耳,但往他身前挪動的一步半卻還是落入了簡天祁眼底。
他的眸光落在她薄削的肩頭。漆黑的眸底,有複雜的神情一閃而過。
她這是……
在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