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撈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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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寸站在窗前等待着。
正午剛過,此刻是一天之中暑熱最盛之時,偏偏無風,即便站在窗口,也感覺不到一絲涼爽,反倒被一隻冒冒失失想要進屋找食的蒼蠅撞了下臉。
閆寸拿手背擦擦臉,十分嫌惡。
不久,跟在牛二身邊填寫屍格的書吏回來了。
那書吏臉色不太好,一開口說話,空氣中就瀰漫起一股淡淡的酸味,顯然是剛吐過。
他將屍格遞給閆寸,並道:“是烏頭和野葛混合的毒物。牛二說,劉員外眼球出血,可見其為窒息死亡。”
“窒息?”
“不錯,野葛正是能讓人窒息的毒物。
同時還發現,屍體肺部腫起,這是烏頭中毒的癥狀。
牛二說中毒肯定沒跑兒,但這兩味毒藥,他並不能確定,或許是與之毒性相似的其它毒藥。”
“知道了。”
閆寸看着屍格,眉頭皺了起來。
烏頭和野葛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它們亦葯亦毒,一般的藥鋪、醫館便可以買到。
看來,通過毒藥來源追查兇手是行不通了。
不久,又來了一名不良人。那不良人也帶了一張信箋回來。
“這是藥師寫給您的。”他恭恭敬敬將信箋遞給閆寸,看樣子並不識字。
不識字,他便口頭講述事情原委:“您從環彩閣帶回來的酒菜,我送給有經驗的藥師查驗,藥師得出結果:其內並未下毒。”
他又指了指信箋,道:“我怕那藥師馬虎,便用激將法,問他行不行,他信誓旦旦寫了文書,向您保證。”
是個機靈的手下。
閆寸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些,道:“那紫色錦囊呢?可給藥師看過?”
“看過,藥師看見錦囊內殘留着化開的藥物,是這般解釋的:藥丸外有一層以輔葯和蟄蟲蜜調和而成的包衣,這樣可以使藥效延後,能延後多久,要看包衣的用料、厚度。
一些用毒之人的確會這麼做,因為想要延後毒丸起效,給自己留一些從容脫身的時間。
不過,藥師也說了,單憑一層包衣,可沒法確定那一定是毒丸。”
說著話,不良人自衣襟內掏出了紫色錦囊,還給閆寸。
正是閆寸從劉員外袖內搜到的,用以裝藥丸的錦囊。
“很好,天熱,你下去歇着吧。”閆寸道。
“是。”
排除了食物投毒,閆寸決定將調查方向集中於藥丸。
剛一想到藥丸,就見安主簿抱着從盧員外家搜出來的葯匣子來了。
這胖子稍微動動就是一身的汗,三伏天就更別提了,簡直成了個汗人。
他脖子上搭着一條汗巾,那汗巾已徹底濕透,正向下滴着水。進屋后他顧不上說話,抓起桌上的水翁,咕咚咕咚灌了一通。
待氣喘勻了,他才道:“都查過了,不過是些行陽的葯。”
這一點,不必驗閆寸就能猜到,若真有毒丸,盧員外也不會拿出來,因此他才讓人盯住了盧府前後門。
閆寸將桌案上的紫色錦囊向安主簿推了推,“你看這個。”
安主簿拿過,翻來正去看了半天。
“誰家小娘子送你的?”
閆寸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我讓你看這錦囊的綉工,”閆寸又指了指葯匣子內的錦囊,“跟這些的綉工像不像?”
安主簿的神色複雜,既有“哇你連這都看得出來,真厲害”的意思,又有“為啥你能看出這個?莫非你還秀過花?”的意思。
閆寸不理他,只道:“找個有經驗的綉娘,仔細問問。”
“得嘞。”安主簿應承下來。他的小眼睛轉了轉,拍着葯匣道:“你知道這東西一粒能賣多少錢?數十文到數百文不等……”
胖子沒將話說完,只笑呵呵地看着閆寸。
閆寸明白他的潛台詞,囑咐道:“小心行事,莫被人抓住把柄。”
“放心,老規矩,賣了錢咱們五五分。”
安固在閆寸這兒吃了定心丸,肥肉亂顫地想要爬起來,張羅賣藥丸的事。
“等等吧,”閆寸道:“興許還能送來點。”
果然,約莫一刻后,閆寸所等的最後一撥人也回來了,為首的不良人前來報事:
“……我們搜查了劉員外家,在其卧房內發現了這些。”
不良人遞上一個紙包,打開紙包,又是十幾粒藥丸。
“詢問了劉員外的貼身老奴和婢女,他們沒見過這些東西,可見是被劉員外偷偷帶回家,藏起來的,我們推測,很可能是……就是那種藥丸。”
報事的不良人很年輕,尚未蓄鬚,一張臉上稚氣未脫,說起行陽的藥丸,不好意思地撓着頭。
閆寸覺得有趣,想打趣他,又顧及長官的威嚴,只得作罷。
“清楚了,還有什麼發現嗎?”
“還有一點,”不良人道:“我們趕到劉府,正好撞見小劉員外在堂屋一角挖錢。”
“挖錢?”
“詢問之下得知,劉員外的大部分家產,都兌成金鋌,裝進陶罐,埋在堂屋一角。
阿耶新死,做兒子的就去挖錢,實在……有些可疑。小的常聽您說,這天下的命案,無非因為錢、仇……”
“所以你懷疑小劉員外?”閆寸道。
“兒子為了錢殺死老子,從來不乏此類惡行。”
“那就帶上你的人,盯緊了劉府,我要知道小劉員外的一舉一動。”
“是。”
不良人抱拳行禮,就要領命離開,又被閆寸叫住了。
“等等。”閆寸略一沉吟,道:“多帶些人手,連同劉府的僕役一併盯住,尤其那個張羅喪事的老奴。”
“是。”
待不良人離開,閆寸將剛送來的藥丸推給安固,並道:“還得驗葯,辛苦您再跑一趟。”
有錢賺,安固可不覺得辛苦,喜笑顏開地將紙包重新包好,掖在了袖內,“那我也告退了。”
“好。”
安固離開后,閆寸決定去見見從盧府帶出來的小郎君。
路過衙門內堂,看了一眼屋角的水漏,發現已到了未時一刻,這才想起從一大早忙碌到現在,晨食都忘了吃,肚子咕嚕嚕地叫着。
走進監牢時,見幾個獄卒湊在一起就着胡餅下酒,閆寸更餓了。
他將隨身所帶的二十餘枚銅錢全摸了出來,遞給迎向自己的獄卒,道:“我去看看傷號,麻煩兄弟去買幾張胡餅,再來兩三樣小菜,一翁酸梅湯,剩下的錢,我請兄弟們喝酒。”
獄卒趕忙推辭:“您有什麼吩咐,支使一聲就是了,不必……”
“莫推讓,按我的吩咐辦。”
閆寸已經走到了盧家小郎君所在的牢房門口。